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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帶著贊塔轉身奔向淺灘,追求者們立即跟上,如同追逐甜味的螞蟻。
除了兩頭躲在蘆葦叢邊的年輕公象,絕大多數公象都陷如了求愛的狂潮。作為指引者的首領單身漢一個就能擋住後方兩個;年近六十的大公象站在樹林邊緣,似乎在觀察對手;一頭長牙公象逆流前行,似乎對混亂局面產生了不耐……於是無可避免地,其中一部分成為了保護母象的城牆。
安瀾盯著這些公象看了很長時間門——
不出意外的話,二代象群第一批幼崽的基因提供者將從它們當中誕生。
第440章
這場求偶大戲一共持續了兩周。
在這兩周里,亞賈伊拉和贊塔表現得相當難以取悅,挑揀公象仿佛挑揀好好壞壞的馬魯拉果,不肯冒半點選擇錯誤導致幼崽不夠完美的風險。
活躍在附近的同類因此聽了一耳朵八卦,有時是兩頭母象交流意見的竊竊私語,有時是雄性競爭者之間的攀比,有時是圍觀群眾善意的鬨笑,被褒獎的沾沾自喜、洋洋得意,被嫌棄的則萎靡不振、唉聲嘆氣,自覺遭到了一場公開處刑。
諾亞把這些八卦當做「穴居生活」中難得的消遣。
求偶持續了幾天,他離開象群和安瀾就有幾天。
老實說,這些日子過得並不愉快。
沒有默契的眼神交流,沒有愉快的共同進餐,沒有隨意的肢體互動……每天清晨睜開眼睛,他看到的不是那個已經看了數百年的靈魂,而是五頭渾身上下戳滿了「急需安撫」標籤的亞成年公象。
小島盡頭傳來的聲音構成了一場頗具煽動性的演出,給聽眾留下了太多想像的空間,哪怕知道自己在未來五年、十年、乃至十五年裡都不會成為主角,年輕的公象們仍然為之心馳神往、熱血沸騰。
賈希姆總是在喃喃自語,哈米西和尼雅總是在來回走動,塔姆和阿拉法特則是被自己飛速成長的體型迷惑了,也被二代象群過去數年的順風順水慣壞了,不懂求偶場合的嚴肅程度和競爭烈度,總想去「闖入者」跟前找(自)點(尋)麻(死)煩(路),非得挨一頓絮絮叨叨才肯罷休。
諾亞忙得焦頭爛額,血壓都升高了好幾個點,但偶爾當「兄長」們都平靜下來的時候,難得清閒的時候,他自己也會被那繁弦急管的樂聲吸引——
不是其中最宏大、最震耳欲聾的部分,而是那瑣碎的、跳躍的、趣味橫生的微弱底音,是那數年如一日穿過胸膛、淌過腳掌的心跳般的節拍,像貓在太陽底下打盹,曬得呼嚕不止、輕微發焦。
他不費吹灰之力地解讀了這些「加密郵件」。
「……第二群公象完全沒有禮貌……」
「……非洲戴冕鶴又在擾人清夢……」
「……這片樹林裡竟然也有猴子……」
「……希望狐獴一家能原諒我們踩塌了它們的天花板……」
「……真是意外……但也沒那麼意外……」
最後一封來自公象離群的第十三和十四天。
諾亞完全理解安瀾在評價什麼——他和其他五頭亞成年公象同在小島另一頭的象群前後腳聽到了求偶大戲的落幕,也得知了幸運兒的身份。
亞賈伊拉選擇了率先抵達的首領公象,但也認可了另外兩頭獲勝公象的強大,於是先後和它們度過了一段私密的時光;贊塔則專注於這三名獲勝者中的長牙公象,反覆同其進行交配,似乎要確保自己能獲得一頭繼承了長牙象血脈的幼崽。
如果求愛是競技,長牙公象堪稱頭號贏家。
這是一個完全基於審美偏好的選擇。
安瀾和諾亞在過去幾年裡也有過對象群下一代的暢想,但他們誰都沒往長牙象、短牙象的方面思考,蓋因生活在危險區域的母象會本能地選擇象牙更短的公象……結果就是只在年幼時經歷過慘劇的孤兒小象沒有把「象牙」與「危險」聯繫起來,而這頭長牙公象竟然也有那麼爭氣,在競爭中脫穎而出,成了幼崽板上釘釘的基因提供者。
現在說什麼都有點晚了。
每頭母象都有自己的喜好,即使在血脈樹繁盛的卡拉象群里,老族長也不會對後輩的擇偶標準指指點點,幾乎沒可能把已被選定的公象從發情母象身邊趕開,除非對方主動挑釁象群成員。
耳邊的頭腦風暴一刻沒有停歇,隔著兩公里,諾亞都能想像到安瀾眼睛裡不贊成的神光,好在她沒有用「通用語言」,否則這會兒亞賈伊拉和贊塔說不定都進入發情期後的焦慮階段了。
諾亞半是安撫地寄出了自己的加密郵件——
往開點想,至少亞賈伊拉和贊塔最後都選擇了更懂「禮貌」的公象,像高智慧生物應該做的那樣相處,而不是野蠻地擠來擠去……不必擔心會把從未見識過這種大場面的年幼小象嚇出應激反應,更糟點,從此對求偶行為產生什麼心理陰影。
哈,正中紅心!
從遠方傳來的聲音說明伴侶接受了這個安撫的好意,但裡頭還夾雜著某種只能被解讀為「你說得有點道理但沒有解決問題還製造了新的後怕所以現在你要是在跟前我就會揍你」的低沉顫音。
諾亞忍不住愉悅地眨了眨眼睛。
他有點想要提及「如果贊塔堅定一點,那麼接下來每隔七八年它都能讓你頭痛一次」,還有點想說說「瓦哈里和達拉加的最高傑作」、「長牙象的復興樂園」之類的俏皮話,但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他很快就按下了用玩笑緩解氣氛的衝動。<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