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頁
緊趕慢趕,到達目的地時也已經不早了。
鮭魚洄游季差不多到了尾聲,居留鯨家族陸陸續續地在離開,好在莫阿娜所在的家族本來就居住在溫哥華島,所以每年都走得比較晚。
安瀾一游到約翰瓊斯海峽就大聲呼喚起來。
空氣被擠壓到聲唇里,比平時的聲音還要高一些,傳播得也更遠一些。從西側繞到東側,再到西側,繞了好幾圈,最後還是跑到洗澡用得石灘才找到人。
莫阿娜正在擦背。
看到安瀾游過去,它先是發了幾個長鳴音,然後不太開心地翻過身繼續搓澡,看起來都不想搭理自己的小夥伴。
安瀾自知理虧。
雖然前幾年一直在說要出去玩要出去玩,但也沒說具體時間。今年定下來要去旅行,一家人又早早北上,壓根沒碰到莫阿娜。十年了,小雌鯨還是第一次獨自度過鮭魚洄游季,第一次被放鴿子。
想想就生氣。
還好她有先見之明。
安瀾把獨角鯨頭骨叼到莫阿娜跟前,不停地往前送,一邊送一邊歪著腦袋打量它。眼看小夥伴又翻身回去擦另一邊,光滑得不行了還在擦,皮都要擦起刮痕了,她只好又游到另一邊,繼續往前送。
原諒我吧。
她用北方居留鯨的語言說道。
我可是千里迢迢帶了這麼沉的禮物給你呀。
在這種攻勢下,莫阿娜很難堅持立場,不過是翻了幾次身就翻不動了,晃著腦袋看天看地不看她。但這種假裝四處看風景的嘗試很快也宣告滅破——
獨角鯨的頭骨實在是太大了。
莫阿娜不管往哪邊看都沒法忽視這個大傢伙,而且越看越中意;它從來沒見過這種形狀的動物,而且這個角的質地,怎麼看都非常適合拿來咬著玩。
要不要原諒小夥伴呢?
小雌鯨很猶豫。
安瀾看到它眼神變了,立刻趁熱打鐵,又說了一籮筐的好話,甚至承諾以後每次出去玩都會帶禮物回來,這才把氣成河豚的莫阿娜哄好了。
兩頭虎鯨又親親熱熱地靠在了一起。
莫阿娜把頭骨叼了過去,驚訝地發現角的頂端竟然是半軟的,而且角本身是中空的,安瀾也趁機給它說起了獨角鯨的故事——當然省略了吃的那部分。
當姐妹倆游過居留鯨群時,莫阿娜的小侄女快活地遊了出來,繞著阿姨晃了一圈,旋即把禮物接過去自己玩。它還帶來了一個老熟人。
從小虎鯨胸鰭下面游出來一條快1.5米長的魚,膀大腰圓,油光水滑,慢吞吞地擺著尾巴朝莫阿娜游來。
嫩黃過得不錯。
安瀾不知道魚可以活幾年,端看它胖成這個樣子,就知道平時沒少從虎鯨嘴巴里扣碎肉吃,吃飽了就往莫阿娜身上一貼,連游都不用自己游。
要是魚能得三高,這條魚大概早就是病患了。
可是看到自己的禮物被好好珍視著,這麼多年過去都還活躍著,也是一種莫大的幸福。
懷著這樣的心情,安瀾連續好幾天都沒回家,每天和莫阿娜待在一起,給它講發生在北極的故事,從冰山到雪原,從弓頭鯨到白鯨,從北極熊到海象。
故事中提到的很多東西都有名字,但在全世界的ETP鯨里,可能只有維多利亞家族的語言裡有這些動物的名字,因為這都是一家人在北極時挨個起的。
就像「旅行」這個詞彙一樣。
莫阿娜聽得入了迷,它不停地追問著,眼睛裡閃著光。安瀾毫不懷疑,在它居留鯨的身軀之下,藏著一顆嚮往更廣大天地的心。
她短暫地考慮過是不是能帶上莫阿娜一起走,但對方自己沒有這個念頭,站在她的位置又不好提及。
於是能做的只有講述更多更多的故事。
白天講,晚上講,睡覺都拉著不讓走。因為睡眠頻率搭不上,安瀾還差點在睡覺時跟莫阿娜的鯨群撞在一起。
鮭魚洄游季徹底結束的時候,兩個家族又要各奔東西。
直到那時莫阿娜才說出了一個憋了七天的事實:小夥伴身上黃不溜秋,看著髒兮兮的,實在是醜斃了。
安瀾:「……」
她也不想的啊!
北極冷成那個樣子,隨便哪條虎鯨過去都會因為皮膚新陳代謝降低凍出一層黃色和綠色的硅藻殼子的吧,沒有渾身掛滿綠油油的東西回來已經是很愛乾淨了好嗎!
安瀾當獅子的時候是頭漂亮獅子,當老虎的時候是頭漂亮老虎,當虎鯨肯定也是漂亮虎鯨,從小玩到大的小夥伴竟然嫌棄她身上髒兮兮,簡直就是對自信心的毀滅打擊。
這天晚上她就游到家裡去和外婆告狀,維多利亞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最後得出結論:
確實挺黃。
敢在外孫女爆炸之前,祖母鯨又加了一句:
大家都挺黃。
因為去極地旅遊過,今年虎鯨身上的殼子格外厚實,這種硅藻靠摩擦是擦不乾淨的,必須要去溫暖海域靠溫度增強皮膚新陳代謝、讓它自己脫落,才會恢復到原來那種白色。
但是在去過北極之後,祖母鯨認為它得好好考慮一下遷徙路線,或許可以把整條線路往北移動,這樣就不必去到赤道那麼遠的地方。
夏天到北極,冬天在加州或者墨西哥沿岸,溫度也夠,食物也夠,豈不是兩全其美。
<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