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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著急,哪怕有想好的宜居地也別急著改變航向,至少今年先去看看猛禽大群遷徙路上的風景,說不定有更好的選擇。
安瀾告訴自己。
鳥群追著風,而她要跟著鳥群。
穿過內蒙古,越過萬里長城,飛抵太行山脈,藉助強大的上升氣流,如同進入猛禽遷徙線上的高速公路。
從北邊和東邊南下的鳥兒都在這裡匯聚,原本由幾十隻猛禽組成的小群很快就變成由幾百隻乃至上千隻猛禽組成的大群。
四面八方都是大翅膀,四面八方都是啼鳴聲。
安瀾從未見過如此攝人心魄的景象。
獨自一人時,她是草原天空中無法被忽略的龐然大物;集群遷徙時,她就好像一尾被淹沒在魚群里的頂多只是大一點的魚。
游隼在空中鬼魅般穿行,白肩雕高冷地墜在大群之外,魚鷹則在大群休整結束後還不忘在兩隻爪子上各穿上一條魚拎著巡航,簡直和帶著炸彈的強擊機沒什麼兩樣。
沿途每個高台上都有觀鳥人舉著望遠鏡在欣賞猛禽遷徙,有些大鳥可能是習慣了這些兩腳獸,甚至還會刻意炫耀。
安瀾自己就親眼看到一隻成年金雕撐著它那誇張到足足有兩米的翼展,壓低飛行高度,在極其靠近山崖時才陡然拔升,直直從人群頭上不到十五米處掠過。
站在最前排的遊客下意識地半蹲下去,幾個年輕人雙手扶住帽子,經驗豐富些的追鳥人則兩眼放光,他們加起來的驚呼尖叫差點沒把觀景台掀翻。
大金雕於是得意洋洋地回到高空。
安瀾倒是也想下去玩一玩——好不容易穿成長翅膀的動物,不把飛行玩出花來怎麼對得起這一輩子——可她每次接近人群,都會被觀鳥人公開處刑。
「可愛。」
「翅膀底下好白啊。」
「這隻看著還很小的樣子呢。」
光有體型沒有毛色在懂行的人面前什麼都瞞不住,別的大鳥都是多麼多麼「威風」,輪到她和其他一些年幼猛禽就是多麼多麼「有活力」。
一來二去,安瀾鬱卒,乾脆不下去了。
因此在大部隊行進到西山時,她飛在2000米的高空,視野格外開闊。
隨著距離越拉越近,城市也如一張畫卷般在眼前徐徐展開,讓人情不自禁地想飛得更高一些,看得更清楚一些。
安瀾緊跟著一隻鳳頭蜂鷹,絲毫不理會對方因為被金雕逼近而發出的驚恐萬狀的叫喚,只是一味地螺旋上升。
在強大的上升熱氣流的支撐下,拔升似乎毫不費力,不僅是她,成百上千隻猛禽都在拔升。
它們遵守著某種不可被說出的規則,一隻跟著一隻,一群跟著一群,好像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有什麼和山路一樣彎曲的飛行航道似的。
很快,最頂上已經飛到了近5000米的高空。
從這個高度朝下看,就好像圍繞著一根看不見的擎天柱,高至5000米,低至600米,都有大鳥在張開翅膀借力盤旋,它們在一起,共同匯聚成龍捲風的風壁,匯聚成一張鋪天蓋地的旋轉的巨網。
這是何等壯觀的鷹柱!
遊客們幾乎忘記了呼吸,此時此刻,他們仿佛也化身成一隻飛鳥,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翱翔,沒有塵世的煩惱,沒有生活的重壓,只有乘風而起的銳意,只有居高臨下的暢快淋漓。
他們看著天空。
而安瀾卻看著大地。
她在看著這座有著三千多年輝煌歷史的古城,看著城市中宏偉又規整的紫禁城,看著讓無數人自豪的奧運地標建築,看著美不勝收的頤和園,看著曾經站立過無數偉人的城樓。
時間過去多少年了?城樓上的紅色可有暗淡嗎?天壇公園裡的長耳鴞是否回來了?穿行在筒子河邊,又能見到多少雨燕?
她可以親眼看看。
或許將來有一天,她也能親眼去看看前世記憶中的江南小巷,看看山城燈火,看看雪域高原,看看天池瀑布。
然後找個合適的地方安家。
第128章
如果說南北走向的山脈和它們邊上的上升氣流組成了一道空中高速,那麼猛禽大群就可以被看做是坐在同一輛長途汽車上的旅客。
大家坐了同一班車,下車的地點卻各不相同。
從北京往南飛出三百公里,約莫是緯度足夠低、氣候也合適了,漸漸地就有猛禽從大群中脫離,去往自己熟悉的越冬地點。
不過一路上總會有從其他方向飛來的猛禽加入其中,就這麼減減加加,等大群進入四川盆地時,規模不僅沒有縮小,反而更加龐大。
重慶觀鳥者記錄下兩個「萬猛日」,超過八個「千猛日」,由此他們推斷出近年來國內的環境治理卓有成效,猛禽種群數目進一步上升。
安瀾發現大群在四川盆地發生了一次分裂。
這回不是一小撮一小撮地離去,而是真真正正有半數大鳥像散掉的蒲公英一樣朝四面八方盪開,不出兩日,原本遮天蔽日的遷徙大部隊就嚴重縮水。
可是獵隼夫婦還在繼續趕路。
看它們倆這麼老神在在,一副不用看導航的老司機的模樣,安瀾也就放下心來,還有興致和沙烏列聯繫聯繫合作技巧。
兩隻大金雕鳥鳥祟祟地從大群外圍約四五十米的落單位置往前追到大群背後,然後採用交替追逐和急速上升的手段,把一隻深色鳳頭蜂鷹撞得失去平衡,打著轉栽落下去。<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