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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分鐘之後,豪爾赫打破了沉默:「水位好像是有點高,今天一天都在下雨,昨天和前天也在下雨,但再往前幾天看著都還好。」
何塞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從背包里掏了瓶草藥製劑出來,示意他用這個緩解一下蚊蟲叮咬帶來的刺癢。
半晌,他不經意般說道:
「前兩天有一個現在住在帕里卡圖巴的老朋友打電話給我,平時不上網不看新聞,每天忙著跑回聚居地去寫書,就是他提起了這個故事。」
「部落里的?」豪爾赫若有所思地問。
「可不是。」何塞重新看向河面。
土地總是在警告,總是在保護,只是人們不懂得解讀——這是一些生活在部落里的原住民常常掛在嘴邊的話。
不僅僅是南美洲的原住民,世界其他大洲的古老文明也都如此,認為人可以從風從雨從雷電從天空從大地取得神明示下的信息。
何塞的許多朋友都會偶爾神神叨叨地來上這麼一兩句,包括不僅限於「踩上森林的土地聽到它在低語」,「夜半時分聽到了野獸的歌」等一系列肉麻程度和唱歌無異的話。
撇開這些話在遣詞造句上的誇張性不談,何塞完全相信這些老朋友的腦袋裡有大量書本中無法學習到的東西,他們對某種動物的了解或許比將這種動物解剖實驗過的研究學者還要深厚。
怎麼說呢?
原住民和這片土地當然存在過「聯繫」,即使科學也不能否認這種「古老文明通過無數年觀察總結出的以神話和預言形式傳承下來的經驗知識」,但是俗世化使得這種聯繫被淡忘了,只有一小部分人還記得,還感興趣,還會為它的消亡覺得可惜。
作為最後的幾代土著居民,何塞和他的老友早就不住在原始環境裡——現在基本也很少有原始環境了,潘塔納爾的今天說不定就是亞馬遜的明天——但憑藉著和這片土地最後一點薄弱的聯繫,他們都察覺到了異常,看到了不詳的徵兆。
「你怎麼看?」林登盯著鏡頭問道。
美洲豹終於等到了自己蹲守許久的獵物,以一個漂亮的姿勢從岸邊躍入水中,這一擊將剛浮出水面的鱷魚拍得幾乎又沉了回去,好不容易想潛下水遊走,又被掠食者拽出水面,只能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做起了無用的翻滾。
戰鬥過程持續還不到一分鐘,黑豹就完全占據了上風,用那可以咬穿龜甲的犬齒刺穿鱷魚皮,死死釘住鱷魚的頸部,拽著它朝岸上拖行。
大雨將眼前的一切暈成油畫般模樣,灰色的天空,綠色的大地,黃色的河水,橄欖色的凱門鱷,黑色和金色的美洲豹,原本清晰的形狀都變成朦朧的色塊。
大雨也把泥土表面變得很不穩定,將過去一年來堆積在地面上的養分連同泥土本身一起沖入河流,在陡峭的河岸上形成了幾乎要同河水一色的泥漿瀑布。
拖著獵物的黑豹在近岸出猶豫了片刻,選擇一塊空地就想往上爬,結果踩在滾動的泥塊上面差點打滑,還是憑藉體魄才勉強站住了。
上方等待著的領主雌豹看到此情此景忍不住抖了抖耳朵,它抬頭左顧右盼,旋即朝著側面跑了一段距離,選擇了一個更好的接應地點。
「西瓦爾巴表現得越來越好了。」林登由衷地感嘆道,「我記得我們剛開始追蹤那會兒還老有失手的時候呢。」
「的確。「豪爾赫也說。
「你們知道我不太喜歡這個名字。」何塞半開玩笑地翻了翻眼睛,翻得那麼用力,豪爾赫都有點怕他傷到自己的後腦勺。
西瓦爾巴,中南美洲神話傳說中的「冥府」,死亡之地,給黑豹起這個名字的大約是團隊裡最年輕的實習生,起完沒多久就得到了社交平台上一堆粉絲的熱切呼應,大抵是對上了他們認為黑豹代表神秘的那根筋。
兩頭美洲豹帶著獵物消失在了灌木叢中,大概是準備把食物帶回去和姐妹分享。
等到它們的身影完全消失後林登才站起來收拾設備,一邊收拾一邊提起了剛才同伴們討論的話題:「所以……你的想法是什麼?」
「隨時準備好回到城市裡去?」何塞說。
「用疑問句回答問題?」林登故意瞪了他一眼,「你是嚮導,你對這裡的了解比我們都深,在行程上我們當然聽你的。」
這天晚些時候桑德拉給當地氣象部門打了個電話,對方表示到目前為止監測到的數據較往年偏高,但總體還在正常的範圍之內,如果有任何變化,他們會及時用電話或者郵件通知。
林登想了想,還是讓團隊做好了準備。
生活在雨林里動物們同樣感覺到了徵兆。
安瀾和諾亞在出來狩獵時還在商量異常降水量的事,軟軟前幾天因為捉領西猯摔了一下,還沒康復完全,走路都是三條腿跳,所以沒跟著出來一起狩獵,而是留在了核心區域睡覺。
他們兩個商量問題時大部分時間依靠的也是知識,本能雖然有幫助,但幫助有限,比不上完全的動物那麼敏銳。
推測來推測區,核心觀點就一個——
即使雨季被稱作雨季也不代表需要每天下雨,更不代表需要從早到晚都在下雨,這幾天嗅到的風的味道很不對勁,總覺得接下來一段時間雨勢不但不會和緩,反而還會進一步惡化。
一直下雨真是太糟糕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