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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殺是掠食者的本性。
牙刀切下去的時候,就連平時最文靜的眼線都表現得極為興奮,它下意識地咬合,幾乎要把獵物的脖子分成兩段,頸骨崩裂的沉悶聲響將野性從血脈之中喚醒,於尖牙利爪之下釋放。
這是安瀾樂意看到的景象。
她知道只有讓狼群中最脆弱的成員都具備一定的作戰能力,才能使整個谷地家族有足夠的力量去應對黃石公園中激烈的競爭。
儘管有著9000平方公里的土地,但其中所有適合灰狼生存的區域都有自己的主人,外來者想要在這裡安家落戶,必然要從其他狼群手中去搶奪,從而引發新一輪的領地動盪。
類似的事每年都在發生,而今年成為攪局者、挑戰者的會是谷地狼群——
只要它們能成功到達目的地。
這天夜裡每頭灰狼都分到了一點食物,沒有一個成員餓著肚子趕路,安瀾帶著狼群星夜兼程,跑過了離開紫河領地後最危險的一段大平原地帶,成功進入下一片山林。
為了尋找食物,灰狼一天可以奔跑兩百公里,如果不計成本地加速遷徙,七百多公里路對狼群來說也就是四五天的腳程,然而這樣的強度必定會把狼群的體力拖入低谷,根本沒可能同養精蓄銳的黃石狼群去競爭。
因此安瀾選擇了控制速度。
但也正是「控制速度」這個決定,使她必須去應對遷徙路上最大的難題:食物供應。
從谷地領地向南走到薩蒙河流域,繼續向東溯源,可以進入蛇河幹流流域,後者發源於黃石公園地區,因其蜿蜒曲折的河道得名,也因其幹流和支流河道上大量的水壩工程而聞名。
人類活動的頻率較高,必然導致野生動物活動的頻率下降,更不用說還有許多被完全開發了的聚居地存在,以這些聚居地為輻射中心,幾乎找不到規模可觀的鹿群。
狼的耐力和適應環境的能力決定了它們可以進行長距離遷徙,曾經有一頭戴了項圈的母狼被人類觀測到在兩年間行走超過14000公里,但這種遷徙並不是沒有代價,許多灰狼會死在遷徙路上,甚至有整個家族因為改變找不到食物而徹底消亡的。
谷地狼群是個大家族。
在固定區域裡,大家族給它們帶來了無與倫比的優勢;在流動路程中,大家族也給它們帶來了不可忽視的負擔。
離開家園第六天,十二頭灰狼靠近了一座小鎮。
到這時候,它們已經有兩天沒有進食,每頭灰狼都忍耐著巨大的飢餓感和長途奔波帶來的疲憊感,行走時腳步沉重,相互問候的動作變少,玩耍更是幾乎看不到了。
這裡距離目的地還有兩百公里遠。
安瀾站在半山腰上注視著這個依山而建的小鎮,權衡了一下是冒險靠近小鎮去尋找食物,還是忍飢挨餓繼續前行等待進入下一個人煙稀少的山區,最終還是決定先去探探情況。
如果不對人類下手,野獸在城鎮上獲取食物的方式無非就那幾種:
要不然去偷鎮民曬在院子裡、放在窗台上的食物;要不然去獵殺遊蕩的流浪犬或者散養著的護衛犬下手;要不然去觀察一下「食物」被丟棄的地點,然後趁沒人的時候去把它們搜索出來、再次利用——俗稱翻垃圾桶。
安瀾當保護動物時還有第四種,那就是大搖大擺地去找兩腳獸蹭飯。
現在飯是沒得蹭,闖進別人後院危險性有點高,萬一撤退得慢一點或者碰到個沒睡踏實的屋主,或許就要折損一些成員。想來想去,還是只有第三條路可以試著走一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運氣來了,安瀾和諾亞剛剛能看到房子的輪廓,就在街道邊上看到了可以翻一翻的垃圾桶,邊上不遠處還放著一個鋪蓋,似乎是有流浪漢居住在這裡,只是人暫時不知所蹤。
堂堂灰狼竟然淪落至此,怎麼想怎麼心酸,但量頭阿爾法狼在互相看過對方無數洋相之後已經完全對一切都無所謂了,都擺出一副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能讓他們難堪的大無畏態度,看好了邊上沒有人也沒有監控,就往垃圾桶跑去。
這事本來應該沒什麼阻礙才對——
本來應該。
無論是安瀾還是諾亞都沒有想到,這年頭連翻垃圾桶這種事竟然都有競爭者,而且還不止是一個競爭者。
就在兩頭灰狼走到離目的地不到三十米的地方時,風向陡然一轉,帶來了一股濃郁的臭味,活像食物腐敗發酵後又加上了點排泄物的味道。
這好像垃圾成精一樣的氣味讓兩頭阿爾法狼齊齊在心裡皺眉,看向了上風口處,但這一看,他們倆就都愣住了。
街道盡頭出現了五隻流浪狗。
不……仔細看,那或許不是狗,而是郊狼!
是的,是了,他們都讀過郊狼入侵美利堅城鎮、足跡遍布全國各地的相關報導,這種動物出現在城郊從垃圾桶和垃圾堆里翻找食物,不是再理所應當不過的事嗎?
沒想到翻個垃圾桶竟然還有意外之喜。
眼下整個谷地狼群都在挨餓,阿爾法狼身上背著的擔子很重,恐怕只能和這些自古以來就存在一定競爭關係的近親說聲對不起了。
安瀾一秒鐘都沒有猶豫,朝著這個因為看到灰狼而震驚不已的郊狼家族就沖了上去,在她身後慢了兩個呼吸,諾亞也跟著沖了上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