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頁
比起在野外餓死,專家們更擔心它們食物中毒、被天敵捕殺或者被不懷好意的人類擒獲。
也正是因為這個,小曾每天都要使出七十八般武藝和綠孔雀保持距離,恨不得化身為隱身人,生怕培養出它們對人類親近的扭曲習性。
他的工作開展得還算順利,在編號十六的小孔雀身上顯得尤其順利。
十六號是只難纏的綠孔雀。
從還是一隻雛鳥開始它就不太喜歡動彈,尤其不喜歡鳴叫,很多時候工作人員都分不清它閉著眼睛趴在那是虛弱了、生病了還是在休息。
可是長大之後它又過於活潑了,活潑到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程度。
十六號比其他雛鳥更早學會了飛行,並且在整個學飛的過程中把圍欄里的各種設施都撞了一遍,還差點把住在隔壁的黑頭白䴉嚇出心臟病。
學會飛行之後,它每天都要飛到最高的地方去曬太陽,某天風颳得特別猛,把圍網天蓋邊緣刮破了一角,第二天整個繁育中心的員工都能在辦公大樓聽到孔雀叫,出動了十幾個人才在二樓陽台上把這隻翹家鳥給控制住。
十六號喜歡吃水果,幾乎不碰昆蟲,被逼無奈時才會吃兩口,還是叨都不叨直接生吞的那種。但是它很喜歡吃麵包蟲,無論看到多大的個體都不會像看到其他昆蟲那樣害怕,而是會兩眼放光。
有一次中心用機器投放食物,其他小孔雀都躲得老遠,直到機器離開後才朝補飼台聚攏,就只有十六號站在木樁上一動不動,第一個上去搶占先機,差點把控制機器的員工嚇出一身冷汗。
它很鬧騰,打起架來也是真的凶。
在雄孔雀十三個月大之後,小曾每天不是在勸架就是在勸架的路上,十次裡面有八次都有十六號的蹤影,而且每次都是在按著別人打。
用食物勸不住,用水噴霧也勸不住,邊上其他四隻孔雀還圍著起鬨,生怕打不出鳥命。最後小曾不得不用長杆撥開了兩隻雄孔雀,要不然人家好不容易長那麼筆挺的羽冠都要被它拔下來了。
苗老旁觀了一次,差點把茶葉嗆進鼻子裡。
後來他在辦公室里還一個勁地笑,邊笑邊說「這架勢放出去別不是要抓著老鷹打」,搞得那天晚上好多同事都做了肌肉孔雀的噩夢。
十六號不像家雀。
它是關不住也管不住的野鳥。
雖然那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和古怪的腦迴路有時會讓工作人員哭笑不得,但私底下大家都達成了共識:它會是這批小孔雀里放歸成功概率最高的一個。
小曾站在圍網外觀察了一會兒,想要確定那兩個寒顫是不是某種疾病的預兆。沒過多久,苗老和陳英組長走下樓來,一邊走一邊說著放歸計劃,順道問了問他的看法。
苗老的意思是再留兩年。
雄孔雀的性成熟期很早,但是覆羽的發育卻很慢,這就導致了它們在生理上足以進入相親市場,在條件上卻幾乎沒有什麼競爭力。
孔雀是自尊心很重的動物。
一些雄孔雀在覆羽受損後甚至會情緒低落到茶飯不思的地步,求偶失敗無疑也會重創它們的信心,給本就需要適應野外環境的放歸個體帶來額外的壓力。
陳組長基本同意苗老的看法,還加了一點,認為要放的話最好趕在繁殖季節之前放,運氣好的話這六隻孔雀里說不定就會有當季配對成功直接組建起新家庭的個體,哪怕橋樑作用一時半會兒沒起到,至少也能給閉塞的綠孔雀棲息地輸入一些新血。
小曾當然沒什麼不同意的。
但是他有一個顧慮——這兩年雲省的自然保護項目卓有成效,山區環境有了極大改善,一些從前見不到的野獸紛紛露面,光對綠孔雀有威脅的動物就增添了金錢豹和豺。
人工訓練綠孔雀的野性再怎麼練都沒法練出那種五官靈敏的求生狀態,他們也不可能去隔壁籠子裡真的搞只大貓到孔雀籠里來放,最多讓聽聽吼叫的聲音。長此以往,會不會越發懶怠,影響這些小孔雀在野外反應的速度和逃命的速度呢?
他的話點出了兩個負責人最擔心的地方。
食物不夠,可以設置補飼點;人類活動有威脅,可以安排宣傳工作;但別的野獸要捕殺綠孔雀,總不能光顧著一頭,不讓另一頭吃飯吧?
「多讓它們跑跑吧。」苗老最後嘆氣道。
他們又在圍網外面待了一會兒,旋即就朝北走去看今年孵出來的雛鳥去了,留下小曾一個人待在原地,整理著紛亂的思緒。他還沒理順些什麼,圍網裡忽然傳出一陣激烈的鳴叫聲,抬頭一看,就發現十六號和十八號又雙叒叕打起來了。
小曾:「……」
這一刻,他惡向膽邊生,抄起了特製長杆。
先是打架的綠孔雀被隔開,旋即那些拱火看戲的綠孔雀也挨了教訓,一個個被趕得撲騰翅膀、羽毛亂飛,心中對人類的恐懼不知道增加了多少。
十六號似乎很不高興,沒有往模擬林深處飛,而是扭頭往防護網飛,一邊飛一邊嘰嘰歪歪,羽毛整個蓬開,一副要找飼養員打架的樣子,急得就差說人話了。罵了一會兒,大約是發現自己沒打出什麼真實傷害來,它又扇動翅膀,企圖用飛起來的浮土把人擊退。
小曾仰天長嘆:「你到外面去可怎麼辦啊,到時候護林員到林區去巡邏,正好把對手給你嚇跑了,你也飛到護林員跟前去找茬嗎?」<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