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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安瀾第一次對它們做出野象中相當常見的「社交動作」時,似乎是被喚醒了什麼回憶,這些小象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卡頓」;當她在關係拉近後第一次對它們做安撫動作時,就連脾氣最壞的小公象塔姆都沉默地接受了她的靠近。
於是這種安撫就變成了常態,特別是在合籠後。
安瀾得到了與擼貓擼狗同樣的樂趣,小象們得到了情緒得到撫慰的樂趣,工作人員們得到了近距離觀賞非洲象幼崽貼貼的樂趣,基普加各夫婦得到了見證新家族漫漫建立的樂趣,唯一受到傷害的大概只有常駐瓦哈里的獸醫——
因為臨時動物園環境不佳,還因為接連經歷了兩次轉運,六頭小象身上多多少少都有點毛病,以前他只需要走進圈籠,再走出圈籠,現在卻還多了一道程序,用工作人員的話來說,就像「拆開兩根斷電時正好肩並肩躺著的冰糕」。
可失恃小象畢竟是失恃小象,即使有了年紀不怎麼像長輩的「臨時長輩」的安撫,孤獨感消退了不少,情緒也穩定了不少,總歸還有爆發的時候。
再怎麼適應人類世界的生活方式,再怎麼習慣了柵欄、鐵網、奶瓶和保育員的存在,那段鮮血淋漓的記憶也只是被掩埋了,並不是被遺忘了,它還刻在它們的腦海深處,時不時就會被觸發,被拉扯,產生難以忍受的劇痛,導致應激反應。
對人類和小象來說,這種應激都是最危險的。
下車第三周,有雇員帶來了一把短弓,來的時候臉色還特別難看,手裡不斷比劃著名,大概是在和同事說營地到附近小鎮的路上不安全,竟然有盜獵者的武器被丟棄在路邊的高草叢裡。
當時沒有發生任何問題,合併圈籠里的六頭小象都在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安瀾在檢查萊婭的腳掌,塔姆和另外一頭小公象阿拉法特在玩拔河,小母象阿麗耶和阿蒂拉則是站在水槽邊上喝水。
從任何一個角度分析,安瀾和工作人員都沒可能想到玩拔河玩得正高興的塔姆會把他拿著短弓的畫面看在眼裡、記在心裡,還一路記到了半天后輪到他過來餵食的時候,然後才驟然發難。
兩歲大的公象沉得像頭小牛,全力往前一衝,直接就把舉著奶瓶的工作人員撞得朝柵欄倒去,差點就把他結結實實地頂在了柵欄上,還好當時圈舍里還站著其他五個工作人員,一看情況不妙,他們立刻採取行動,一邊隔開小象,一邊退向籠門,這才避免了某些悲劇的發生。
這件事要是發生在某些富豪家中,大約結局是飼養員被換掉,但是這件事發生在瓦哈里營地,在塔姆發狂後,工作人員並沒有把它隔開,而是先輪流靠近柵欄,再更換自己的穿著,最後調取監控,多次比對,得出了原來是短弓害人的結論。
塔姆的家人很可能是被毒箭射殺的,在射殺現場很可能也拋下了一把短弓,所以它才會把這個武器和傷害、和仇恨聯繫在一起。
基普加各夫婦再次行動起來,給老朋友們發去了更多郵件,但可惜的是,這一次確實有某個南非營地提供了對得上的DNA樣本,卻也隨信附上了「這個家族已經不在」的通知。收到郵件後,整個瓦哈里營地都沉浸在了悲傷當中,安瀾也有些唏噓,還有些感同身受的心驚。
不過很快,這點低落就被一件好事抹去了。
四天後的一個清晨,安瀾於大象頻道里捕捉到了一個異常的「波頻」。
在不斷淌過腳掌的無形暗河裡,那只是一個小小的起伏,一道微不可查的震動,但正如人類總能認出樓道里愛人歸家時的腳步聲一樣,她立刻就認出了這個熟悉的聲音。
是諾亞。
諾亞來了!
第420章
從走出鐵籠開始,諾亞就在忍受「噪音」。
風一直在訴說,腳下的地面也一直在震動,遠處和近處的非洲象都在用自己的頻率發聲,星星點點的光匯聚成信息的海洋,而來自人類世界的他和母親則是海中的孤島,是無法被點亮的部分。
象歌……是神秘的。
因為一出生就在人工環境裡,母親又從未見過草原,諾亞對象歌的全部了解都來自於安瀾;因為重逢的時間太短,見面的次數太少,他的年齡又太小,這種了解其實和系統的學習毫不沾邊。
這天在頻道里呼喚伴侶的諾亞只是想碰碰運氣。
母親海莉不知道兒子的意圖,但又覺得以前仿佛也聽到過同樣的呼喚聲,於是便自顧自站在食槽邊吃草,連多看一眼的閒心都欠奉。倒是住在隔壁圈舍的幾頭大象忽然出現在樹林邊緣,張望了好一會兒——對它們來說,諾亞發出的無意義的聲音一定很像尚未開始學說話的孩子的怪叫。
雖然不抱有什麼期待,命運還是垂憐了他。
呼喚聲拋出去不久,遠方就傳來了熟悉的音符。
和他自己發出的牙牙學語聲不同,安瀾的呼喚聲非常低沉,非常穩定,也非常有辨識度。那起伏的嗡鳴就像是心跳一樣,不斷地舒張,不斷地收縮,流淌過十數公里,帶來另一個人的體溫,於是他順從心意,再次呼喚了對方。
這天以後,大象電台就從負擔變成了享受。
每一頭非洲象在電台里的發言都帶有自己獨一無二的印記,為了避免被同類認為是兩個「怪胎」,從而遭到排擠,安瀾和諾亞並沒有用嗡鳴出密碼的方式進行交流,而是老老實實地進行著影像的傳輸——準確地來說,是單方面的傳輸。<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