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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子不知道人類為什麼著急,兀自在那裡用平板玩捉魚遊戲——其實就是專門設置的動態小魚屏保,只要打開來就吸引貓貓的注意力,讓它蹲在屏幕邊上靜坐一整天。
可是這一天註定是不平靜的一天。
下午兩點,從雲圖可以看見超強颱風北側的旋臂被甩上了岸,帶來了一波聲勢浩大的降雨和地獄開門似的狂風。
安瀾小心翼翼地湊到窗戶邊上去張望了一下,發現曬場邊種植的大樹已經被吹成了四十五度角彎折的樣子,樹冠在狂風中無能為力地掙扎著,每分每秒都有折斷的樹枝和樹葉跟一浪又一浪的水汽一起被卷到半空。
遠處街道上撐著傘的行人全身力氣都被花在抓緊雨傘這件小事上,壓根看不到凌空飛來的樹枝,被擊中之後才反應過來,朝著最近的建築狂奔。
忽然,一根樹枝重重地砸到了窗戶上。
安瀾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嚇得頸毛都蓬開成花冠的模樣,猛地向後一退,旋即沿著桌子邊緣爬到地面,乾脆躲進了桌子底下安全的空地里。
諾亞這回沒有跟進來。
他從早上開始就站到了更高的衣柜上,借著柜子設計裝飾的阻擋來安全地觀察天象,全然沉浸在了大自然不可匹敵的偉力之中。而這份偉力不消多時就回應了渺小物種的注視——
「砰!」
「噼啪!」
一聲爆炸般的巨響從樓下傳來,旋即是接二連三地碰撞和碎裂的聲音,是驟然變得更響亮、更尖銳、更撕心裂肺的風聲。
「天吶!」有人大聲說。
隔著一面牆,安瀾聽到了隔壁房間「噔噔噔」的急促的腳步聲,聽到了門被拖拽開的「吱嘎」響動,而且不止一個。很快,走廊里就傳來了在風中聽不太真切的對話聲。
等小熊老師穿好雨披打開門的時候,外面已經站了六個人,年紀最小的姚老師也在,年紀最大的雅芳老師也在,所有人的臉色都很難看,被應急燈一照更是顯得格外蒼白。
「玻璃破了。」雅芳奶奶說。
「我下去看看情況。」小熊老師立刻說道。
幾個年輕力壯的老師嚴詞拒絕了老太太也想跟著下樓這件事,相互檢查了一下雨披,又拿了點扳手、帆布和膠帶之類的工具,就關好門急匆匆地跑下了樓,隱沒進了風聲里。
安瀾既不想出去添亂,也不敢站到窗邊上去挑戰玻璃的堅強程度,只能繼續蹲在桌子下面,連聲催促諾亞跟她一起站到更安全的地方來。
這回諾亞從善如流地採納了這個建議。
房間並不是完全密封的,窗戶的縫隙里仍然有風在漏進來,門縫底下也有灰塵在不斷地被風揚起,無論他們站在哪裡都能感知到風的存在。
正如虎鯨對水流變化非常敏感一樣,鸚鵡對大氣擾動也非常敏感,安瀾直覺風力似乎還在不斷加強,二樓的窗玻璃被風捲起來的雜物擊碎可能只是個開始。
果不其然。
才剛剛數過三百次心跳,樓下又傳來三聲「砰」的響動;又數過兩百次心跳,天花板上劇烈地一震,瓦片斷折崩塌的聲音從頂上一直傳染到邊緣,外頭地面上一聲脆響,好像有什麼大東西直挺挺地拍進水裡了似的。
諾亞冒險爬上去看了看。
原來是架在樓頂的太陽能熱水器被風颳斷底座,整個滾落了下來。它的悲慘命運並沒有到此終結,都砸在水塘里了,露出水面的部分還在經受摧殘,結構一層層地被狂風剝離。
恰在這時,門開了。
穿著雨披的小熊老師渾身上下都濕透了,一邊走一邊擰襯衫,鞋子咯吱咯吱響,擰出來的水嘩啦嘩啦流,褲子上破了道大口子,巴掌大的布料翻在底下,看起來還有點潮。
「別去了!」他回頭喊,「小姚,小朱,別下去了,太危險了!要吹什麼就讓它吹吧,反正之前都收過一輪了!」
「我也這麼說!」姚老師也在喊。
他們下去之後估計沒碰到什麼好事,大概率也沒能成功把窗戶遮起來,反而被刮破了衣服,說不定還刮傷了身體。
眼下樓道里傳來的不僅僅只有風穿梭的聲音,還有被卷進來的建築碎片和被刮起來的雜物撞擊牆面時發出的咣當和噼啪聲。估計整個二樓都已經變成地獄難度的障礙物躲避遊戲場了。
張老師最後一個被扶著退回來。
他走過時右手捏著左手,左手在不停地往下滴血,估計是被後來爆裂的玻璃碎片割傷了。
哪怕貼著膠布,風大成這樣,該碎的時候還是得碎,而且因為風太大,碎下來的大塊玻璃仍然會被卷飛一段距離,沒傷到更嚴重的地方已經算運氣不錯。
誰也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內風力會攀得那麼快,現在誰也不敢下樓、也不敢坐在沒有遮擋的地方,小熊老師從衣櫃裡取出藥箱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招呼咪子和兩隻鸚鵡躲藏起來好好待著。
安瀾倒是想好好待著——
如果不是後背在發涼的話。
在很多個世界裡,靈魂和肉體對危險的感知都救過她的命,因此她第一反應就是信任這種危機預兆,立即再次往靠牆的地方退,邊退邊喊了一聲「咪子!」
大貓迷蹲在床尾的地面上,被床遮擋著,從桌子這裡只能看到兩隻圓圓的亮亮的眼睛,但它似乎能夠察覺到正經的呼喚和非正經的呼喚,猶豫了片刻就想往他們所在的地方跑。<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