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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不要命的打法。
隨著每一次衝撞的發生,十字鼻都在擴大著已經被撕裂的傷口,但它表現得好像感覺不到痛苦一樣,只是用力地甩著腦袋。
安瀾不得不用四隻腳爪死死抓住地面,堅定著自己的立場,否則就有可能從側面面對狀態被甩到轉成正面面對狀態,然後進入灰狼搏鬥時最經常出現的人立而起相互抱摔的姿勢——
當兩頭狼面對面時,無論是咬住臉頰、咬住下顎、咬住耳朵還是咬住脖頸,另一頭狼都能利用松垮的皮毛和強大的頸部力量來進行撕咬反制,單方受傷變成以傷換傷。
可儘管她已經四隻爪子插到泥地里去了,肌肉繃緊到尾巴尖都好像在用力,十字鼻瘋狂的掙扎還是在慢慢起到成效。
十三、四次甩動之後,安瀾口中一松,整個身體被一股巨力撞到往後退了好幾步,還沒等她站穩腳跟,十字鼻跟著又是一撞,腦袋撞在她的腦袋上,頓時把她撞到頭昏眼花。
安瀾晃了晃腦袋,穩住身形。
兩頭母狼都是體格龐大的健壯個體,不存在某些體型懸殊戰鬥中剛一觸碰就能分出勝負的情況,她仗著好幾個世界積累下來的經驗,在戰鬥技巧上也和十字鼻沒有太大差距……
抱摔較量在所難免。
真到了這份上,安瀾反而被激起了血性。
當十字鼻吠叫著衝上來時,她的視線轉向了對方臉頰上那塊支離破碎的皮肉,也看著從傷口下不斷流淌下來的淋漓的鮮血。
這在文明世界裡顯得過分殘忍的一幕在動物世界中卻是一番預示著勝利的美景。
一秒鐘輕微的晃神。
然後是一場讓塵土飛揚的猛烈撞擊。
兩頭母狼發出能讓任何一頭草食動物汗毛倒豎的滾雷般的咆哮聲,眼睛裡閃爍著欲要擇人而噬的光芒,直起身體在空中真刀真槍地撕咬在了一起。
安瀾用前臂死死摟抱住十字鼻的肩胛,牙刀如匕首一般刺向了它的喉嚨。
同樣把前臂抱撲上來的十字鼻順勢一讓,把脖頸讓了過去,聽憑狼牙划過皮毛,深深地埋進了那一側的脖根處。作為回應,它咬住了對手耳朵後方的側頸。
經過幾個月以來的不斷調整,這一回安瀾沒有感覺到那種搬動大山般的沉重感,取而代之的是兩隊拔河時誰也奈何不了誰、卻誰也不肯放棄的僵持感。
這種勢均力敵的知覺在無形中增強了她的信心,使她能不斷地甩動脖頸,把狼牙朝著深處不斷地埋入、再埋入。
更濃郁的血腥味在空氣中炸開。
當感覺到脖子上的疼痛升級、可能預示著不妙的信號時,安瀾轉變策略,忽然往後一退,順著十字鼻前撲給的這個力朝地上一倒,緊接著飛快地打了個滾。
這一下抓到了對手毫無防備的時機,利用地面把側頸從狼牙底下解救了出來,讓她能夠從容地組織起第二次進攻,直直地撞向了十字鼻毫無防備的腰部。
哀嚎聲幾乎是立刻在場中響起。
比起堅硬的頭骨,腰部的強度就沒有那麼高,在遇到撞擊時會產生劇烈的疼痛,很容易讓灰狼在短時間內喪失繼續進攻的連貫性。
而安瀾也沒有讓自己掙出的缺口白費。
利用十字鼻發出哀嚎的時間,她繼續著自己的攻勢,扭轉身體、低下脖頸,非常順利地咬住了對方的腿彎關節,然後重複用力向後拖拽的動作。
這回十字鼻不敢胡亂掙扎了。
腿和臉頰或者脖子根部肩胛處的部位完全不同,拋開運氣太差直接感染或者留下舊傷的情況不提,仗著強大的癒合能力,一頭狼被貫穿哪怕撕開臉上或者身上的皮膚也不過是留個傷疤,但要是被斷了腿,生存機會就會大大降低。
為了保護自己的前腿,十字鼻不得不用三條腿以一個非常艱難的姿勢往前跳動,並且不斷發出小狗被踢到時會發出的嗚咽聲。
安瀾拖著它向後走了整整七米。
當她試著稍稍放鬆一點鉗制時,十字鼻又從嗚咽轉為了咆哮,於是她立刻收緊了上下顎,直到聽到嗚咽聲才算完。
灰狼的咬合力非常驚人,一來二去,這條前腿上的關節就發出了不詳的輕微斷裂聲,這還是安瀾考慮到它為狼群做出的貢獻以及畢竟是家庭成員這個事實留力的結果。
到了這份上,十字鼻不得不放棄了抵抗。
在安瀾威脅的嗚嗚聲中,在阿爾法狼審視的注視中,在其他灰狼的旁觀中,貝塔狼壓低身體,背起耳朵,眼睛微微上翻,舌頭從犬齒中間伸出,做了一個近似舔舐的動作。
儘管沒有到達仰面躺下的程度,但這是一套毋庸置疑的非常清晰的臣服動作。
一直保持平靜的狼群突然騷動起來。
它們明白一個激烈的階段已經過去,一個戰鬥的結果已經產生,而現在,是它們對這場衝突進行總結的時候了。
狼群中發生的衝突並不像兩個人類拳手在賽場上的對陣那樣,一是一二是二,贏家得到贏家的獎勵,敗者則失去一切,條條框框寫得分分明明。
不,不是的。
除了造成死亡和重傷的衝突之外——而這種情況在野外狼群里是極少發生的——其他衝突都更像是一種帶有目的的信息表達。
十字鼻通過跨騎壓制要求安瀾進行臣服,而安瀾則通過挑戰向它公然展現出自己的不滿,在所有信息被傳達之後,就輪到圍上來的其他成員進行審視、思考、判斷和行動。<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