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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車上的里德一手抓著三明治,一手急著去抓方向盤,邊上還在打哈欠的凱恩虎軀一震,就像數學課上被逮到的學生一樣猛然驚醒了過來,趕忙也低頭在坐墊底下到處翻找自己的記錄筆。
今天的計劃本來是先確定南部氏族核心成員的安危,然後一路東進去尋找希波氏族,但攝影師們對這些斑鬣狗太了解了,光看這動態就知道接下來肯定是狩獵場合,而在非洲大草原上,沒有一個攝影師會願意錯過拍攝狩獵的機會——事後復盤時,他們也慶幸自己跟去了獵場。
橫河雄獅是突然殺到的。
從鬣狗群把目標水牛從牛群里分隔出來,到將其拖帶在地,再到開始按照等級次序大快朵頤,整個過程當中無論斑鬣狗還是兩腳獸都沒發現任何伏擊的跡象,里德本人甚至還下了車,站在距離鬣狗群約三十米的地方拍攝進食場景。
下一秒鐘,一頭雄獅就從高草叢裡飛撲了出來。
它的體格看上去幾乎是附近斑鬣狗的數倍大,壓在後者頭上仿佛一座遮天蔽日的山,站得最近的南部氏族成員毫無防備,當即被伏擊者撲倒在地,直到對方撞上水牛的屍體才停下翻滾。
里德說實話沒看清楚被撲倒的是誰。
三十米距離對獅子和斑鬣狗來說都根本算不上什麼距離,再加上還有食物和戰鬥的雙重血腥刺激,他必須立刻撤回車上才不至於陷入危險,全憑職業素養在後撤時扛著相機繼續拍攝。
倒是原本就坐在車上的凱恩看得很清楚——被襲擊者毛色暗淡,尾部光禿,是南部氏族中地位最高的核心成員之一;而襲擊者有著一頭蓬亂的鬃毛,臉頰上還有十字型的疤,應該是最近接手橫河獅群的流浪雄獅三兄弟中的老大。
幾乎在獅子現身的第一時間,所有在場的斑鬣狗都尾巴倒豎,擺出一個在威懾場合或者情緒格外激動的場合才會有的造型,從側面看就好像一束束被壓彎的稻穗。因為站得較近而險些被撲的其他幾名成員更是已經嘯叫了起來,一邊後退,一邊沖危險源齜出牙刀。
很快,獵物屍體邊就出現了一片真空區。
地主雄獅就站在這片區域裡用力鎖著敵人,試圖折斷它的脊柱。儘管被制住要害,倒了大霉的斑鬣狗仍然在奮力掙扎,不願意束手就擒。
「真是兇險!」
里德跳上車,飛快地關上了車門。
「嚇了我一跳。」凱恩也皺起眉頭,「誰能想到獅子會從草叢裡出來呢?而且還直奔正在吃飯的斑鬣狗?他可能以為那是女王,老兄,我是說,人人都知道伯茨三兄弟對競爭者冷酷無情。」
他說「人人都知道」,的確沒有說錯。
接手橫河獅群的波茨雄獅今年五歲,這是三兄弟開始流浪後第一次打下屬於自己的領地,出於興奮也好,出於珍惜也好,它們在過去幾天內表現得格外活躍,恨不得把所有可能造成威脅的對象都去犁一遍。
希波氏族一隻四個月大的幼崽被折斷了脊柱,這起襲擊被工作人員定義為排除競爭行為,因為地主雄獅從頭到尾就咬了一口,然後看著它死去,半塊肉都沒有動;
活躍在水源附近的三色犬群遭到了不留情的驅逐,一些被贍養著的老年個體沒有挺過這一遭,和其他病弱的、殘疾的個體一起成了獅口下的亡魂;
即使是胡狼這種到處都吃得開的「戰地記者」也沒有討到好處,因為看到地主雄獅趴臥著就過於自信,誤以為對方心情不錯,沒想到對方一秒暴起,直接鎖喉,到死都沒想明白是怎麼死的。
站在獅子的角度,這種力量展示是必要的,母獅們需要知道波茨三兄弟有能力保衛領地、排除威脅、削弱競爭、供養家庭,才敢和它們繁育後代,不必擔心領地短期內再次易主,以至於得再去承受一回被殺幼的錐心之痛。
可站在競爭者的角度……一批強有力且攻擊欲旺盛的地主雄獅比魔鬼還要魔鬼,輕易就會打破原本維持著的各大掠食者種群之間的平衡。
至少斑鬣狗女王就很不高興。
事實上,說不高興簡直是本世紀最大的輕描淡寫——里德和凱恩坐在車上隔著擋風玻璃都能看到阿米尼芙炸起來的鬃毛和尾巴,也就是斑鬣狗沒法發出獅子花豹那樣的咆哮聲,要不然這會兒草場上應該到處都是引擎發動的狂嘯了。
在調整完隊形之後,它立刻策動了一波猛攻。
雄獅對上單只斑鬣狗有著壓倒性的體型和戰力優勢,即使單槍匹馬沖入敵陣,看著好像岌岌可危,但只要有參與包圍的斑鬣狗犯個小錯、被抓到機會,下一秒鐘就有可能遭受致命傷害,更何況還有兩頭地主雄獅正在趕來的路上。
鬣狗女王於是謹慎地把主戰力分到了三個方向。
在襲擊者雄獅撲向站在側前方的尼婭娜時,站在後方的壞女孩和阿米尼芙做了一個非常精彩的調度配合,齊齊上前咬住了獅子的脊背。這一下把脊背上的皮拉得老長,紅色的溪流瞬間就涌了出來,顯然是咬了個結結實實。
雄獅吃痛,怒吼一聲,倏然調過頭來。
兩隻建立戰果的雌獸立即後退,動作一個賽一個得快,生怕被那揮舞著的人頭大小的前爪「摟」個正著,再也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陽。趁著這個時機,尼婭娜又壯著膽子發動了襲擊。
此時正是遊客離開營地進入園區的時候,經驗豐富的嚮導們循著獅吼和斑鬣狗的嘯叫聲一路往衝突發生地開,越來越多的觀光車在不遠處停泊。<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