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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瀾聽到它叫了幾聲,片刻之後,大藍也叫了幾聲,這些叫聲的組合順序是完全相同的,只在每個音節上有些微改變,顯見並不是胡亂發聲,而是對特定信息的特定回復。
這天老劉沒有讓其他鸚鵡靠近。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從此之後的每一天,老劉都會親自或者指派小陳來把籠子推到後院裡,然後將不同的鸚鵡放到近處來和姐妹倆社交,多是習慣群居且社交性較好的金剛鸚鵡。
後院裡一共有八隻金剛鸚鵡。
兩隻藍黃,兩隻緋紅(五彩),兩隻綠翅(紅綠),還有兩隻紫藍。
老劉很有強迫症地為每種大個頭鸚鵡都找了伴侶,讓它們能成雙成對地出沒,無非是其中有些被「指婚」的伴侶恩愛非常,一有空就要湊在一起為彼此梳理羽毛;有些卻相看兩厭,碰到一起就準備把對方叨成禿頭——
當然咯,有一個例外。
那只可憐巴巴的、形單影隻的棕櫚鳳頭鸚鵡。
別的大鳥你一句我一句唱歌時,它在遺世而獨立;別的大鳥在雨天邊貼貼保溫邊賞雨時,它在遺世而獨立;別的大鳥梳羽毛、捉小蟲、互相餵食表達愛慕之情時,它在遺世而獨立……
慘。
太慘了。
因為這隻鳥看起來性格很溫和,但似乎並不熱衷於社交,安瀾從蹲在玻璃門邊上到蹲在後院裡時都沒近距離見過它,一直等到第八天,老劉介紹完其他鳳頭鸚鵡之後艱難地把它從橫木上逮下來,她才能夠仔細地打量一番。
棕櫚鳳頭鸚鵡的羽毛是黑色的,養得好的可以呈現出緞子般迷人的色澤,配上樣式誇張的頂冠、鐮刀般駭人的巨喙和臉頰上紅色的裸皮,整一個造型簡直是左眼寫著哥特,右眼寫著死亡重金屬。
老劉把它放到籠子邊上,鬧鬧立刻張開了翅膀,眼睛防禦性地盯著那張能夠達到700公斤咬合力的由於過於兇殘甚至在結構上根本沒法完全閉合的大嘴。
說實話安瀾也有點怵——如果不是她能感覺到對方其實毫無敵意的話。
她就沒見過這麼沒精神的鳥。
這隻棕櫚鳳頭鸚鵡渾身上下都在詮釋著「生活的重壓將我壓垮」幾個字,如果不是用鳥的臉做不出什麼細微的表情,她都覺得對方真正想擺出的是「為什么小鳥會這麼吵」的生無可戀的表情。
「別那麼懶。」老劉笑罵。
小陳從兜里掏出來一個大核桃,本意是想給點激勵讓它好好跟新同伴認識認識,結果到最後變成用掉下來的核桃碎片給新同伴洗頭。
安瀾躲到籠子底部,敲了敲爪子。
這幾天她碰到的鸚鵡都很有個性,而且每一隻在靜靜觀察的時候眼睛裡都閃爍著智慧的流波,光從舉動來說真的很難判斷有沒有什麼異常,所以她的這個舉動只是完全出於培養出來的習慣,其實壓根就沒打算收到什麼回復。
但是今天,一切都改變了。
棕櫚鳳頭鸚鵡先是歪了歪腦袋,然後低頭往籠子裡仔細看了幾眼,爪子裡抓著的大核桃慢慢、慢慢地放了下來。
不會……吧?
安瀾狐疑地攀到頂層橫杆上,又把節奏敲了一遍,試圖排斥對方只是對敲擊音感興趣或者突然爆發出對新事物的學習興趣的可能性。
隔著不到三十厘米遠,她能清晰地看到對方瞳孔縮小的過程。它抬起頭看了看剛轉過去安撫五□□剛的老劉,又看了看其實對自己在觀察什麼還處於似懂非懂狀態的小陳,小心翼翼地在籠子頂上敲了串一模一樣的節拍。
這下沒跑了!
諾亞?!
安瀾下意識地扇了扇翅膀。
她沒想到在這個世界真能碰到前一個世界認識的同伴,天下這麼大,還就這樣巧,讓他們重生在了同一片屋檐之下,而且還都重生成了能夠生存很長一段時間的物種。
諾亞看起來比她還要高興,如果不是籠子攔著,他估計就想爬到橫杆上來敘敘舊、順便說說自己到達這個世界後發生的故事了。
那邊老劉一打完電話,就看見兩隻壓根不是同一屬種的鳥就跟八百年沒見過面似的隔著欄杆往對面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拿著根棍子準備在中間棒打鸚鵡。
「哦,你還有能看上眼的玩伴是吧。」老爺子忍不住陰陽怪氣,「好小子,叫你給老朱表演個解連環鎖你不樂意,叫你別去跟大黃小黃打架人家湊上來只是喜歡你你也聽不進去,我還以為我養的不是個鸚鵡是個祖宗呢!」
黑色鸚鵡動作一頓。
老劉從鼻子裡嗤了一聲,大概覺得有必要對幼鳥介紹一下新朋友的名字,於是指指它,湊到籠子邊上,就準備開口,還沒說話呢,諾亞就飛撲到他的肩膀上,翅膀拼命往臉上糊。
「快放開我!」
老劉吹鬍子瞪眼。
「你就算這樣我也不會改名字的!」
名字?
安瀾看看急得就差說人話的諾亞,看看在遠處橫木上卿卿我我的紫藍鸚鵡大藍和小藍,又看看無疑是剛才被老爺子提到的正在打架的藍黃鸚鵡大黃和小黃,不知怎的就有了一個非常合理但又非常滑稽的猜測。
在諾亞絕望的阻攔中,在小陳結結巴巴的勸架中,在電話鈴聲的背景音中,老劉氣急敗壞地跺了跺腳,怒吼一聲——
「你再不下去就別給我吃晚飯了,大黑!「<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