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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三人組從來沒經歷過這種絕望,以至於接下來好幾天他們都沒出現在冰原上,不知道是待在南極站里和科考隊員們喝酒感慨人生,還是在連夜含淚數錢準備購置新的攝影設備。
安瀾遠遠目睹了「悲劇」發生的全過程,這天晚上她和諾亞都沒吃下幾條小魚,笑都要笑飽了,甚至過幾月想起來都還會發笑。
半年時間讓帝企鵝大群把攝影團隊當成了一個自然界本身就存在的事物來對待,平時該怎麼樣就怎麼樣,隊伍行進時都不會刻意避開。
經過這一遭之後小企鵝們在活動時更加肆無忌憚,打著打著就會打到兩腳獸附近,偶爾還會把當天營地里的東西拿來當遮蔽物,以至於有段時間攝影師都不願意互動了,一看到有企鵝靠近就想提桶跑路。
半年時間也讓安瀾和諾亞喜歡上了這個團隊。
野生動物攝影是需要愛意驅動的工作,要完整地製作一部紀錄片更是需要花費大量精力和時間,尤其當影片主題時講述同一隻——至少是同一批企鵝的成長故事的時候。
成長故事是非常難拍攝的題材。
大部分紀錄片會選用多個「演員」出演同一動物不同時期的形象,因為人類很難用數年乃至數十年去追蹤同一隻動物,也不是所有動物都有運氣活到壽終正寢。
上述導演至少是去實地拍攝了。
世界上還存在一種製作方,他們會把曾經拍過的素材反覆多次使用,並且在每次使用時隨心所欲地拼接出不同的故事。
同一個鏡頭在某部影片裡被解讀成一種含義,在其他影片裡又被解讀成另一種含義,有時就連主角都會有變化。
安瀾自己就曾看見過一個打架鏡頭在兩部紀錄電影裡分別被解說成「雌企鵝爭風吃醋」和「雄企鵝大打出手」的經典案例。
所以加布里埃爾的團隊真的很了不起。
這群攝影師在這批小企鵝開始獨立生存時出現在它們身邊,中間出現過三人集體消失很長時間不出現的事,出現過只有一人在拍攝的事,但他們都堅持了下來,一直追蹤著企鵝的行程,記錄著它們的成長。
一年過去,兩年過去,三年過去,四年過去……黑芝麻小分隊長成了經驗豐富的大企鵝,也經受了不少損失,圓圓和滾滾再湊不成一對,胖胖、肥肥和團團也已經三缺一,安瀾鰭翅上留了傷疤,諾亞缺了一根腳趾,小團體邊上的兩腳獸卻始終如一。
終於有一天,這種生活迎來了一種質的轉變。
那是一號企鵝小群成員普遍長到四歲半的時候,夏天過去,冬日到來,這一年它們沒有像從前那樣留在捕食區繼續狩獵,而是在一股冥冥之中的力量的召喚下離開了海洋。
每隻帝企鵝都清晰地聽到了本能的聲音。
它們攀上剛剛開始形成的浮冰,走過還沒那麼結實的海面,穿越超過二十公里的原野,帶著風,帶著冰雪,同成千上萬隻同伴匯合在一起,首次踏上了出生時曾踩過的土地。
第237章
繁殖地最大的特點就是吵鬧。
今年來的帝企鵝很多,數萬隻企鵝被本能驅動著從捕食區走到這裡,又被本能驅動著在抵達的第一時間就開始呼喚自己的伴侶,甚至沒有「浪費」哪怕一兩個小時的功夫去休息。
大批帝企鵝同時鳴叫會造成很難控制的場面,攝影團隊起初還繞有興趣地討論著不同企鵝鳴叫聲的區別,但五分鐘後他們就覺得有點天旋地轉,十分鐘後差不多要頭痛欲裂,只能從背包里掏出了早就準備好的耳塞。
不僅他們覺得吵,安瀾和諾亞也覺得吵。
在雪地上跋涉一周時間已經足夠疲憊了,她現在看冰面都看得有點方向感錯亂,但是不來不行,帝企鵝無法離群生存,往後每年她都得跟著到繁殖地來湊熱鬧,順便在幼崽孵化後幫企鵝爸爸和企鵝媽媽們帶帶崽。
這就是單身企鵝的命運,「丁克企鵝」也一樣——
雖然在他們兩個出生前企鵝群里有兩隻雄企鵝搶鳥蛋孵的,有兩隻雌企鵝搶鳥蛋孵的,有單身企鵝搶鳥蛋孵的,就是沒有兩隻功能完全正常也配對成功了的企鵝不要鳥蛋的。
安瀾和諾亞對蛋的確沒有興趣。
帝企鵝產崽孵蛋真的很辛苦,繁殖季節開始時它們剛剛度過進食最頻繁的夏天,是最肥美圓潤的時候,結果生完蛋、敷完蛋,雌性和雄性的體型就會縮到原來的二分之一,不知道有多少消耗。
但是他們對帝企鵝幼崽充滿了興趣。
因為這些小傢伙在地球上所有動物幼崽的可愛度排行榜里名列前茅,有這種近距離吸一吸的機會可真是太好了,反正又不用他們兩個去養,投餵自有爸爸媽媽在嘛。
不就是帶崽嗎,她最會帶崽了。
安瀾一想到帝企鵝幼兒園就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立刻就想大幹一場,甚至開始審視周圍路過的單身企鵝,向它們投去「怎麼還沒求偶成功」的恨鐵不成鋼的目光。
也是親眼看到才知道帝企鵝求偶有多麻煩。
首先要挺過繁殖地里的第一波呼喚——這個階段大家會嘗試呼喚去年合作的異性,知道雙方有一定了解的話可以大大增加幼崽存活的機率。當然也有因為合作失敗再也不想碰面的類型。
在這一波呼喚過去之後就是百花齊放的時候了。
還沒找到配偶的帝企鵝會發出一種特定的鳴叫聲,用人類的行為來類比差不多就是站在相親廣場中央朝四面八方大喊「本人單身現求偶,身體健康,無不良嗜好,有意者速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