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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的聲音並沒有傳出太遠。
狂風同昨日一般無二地迎面吹來,把叫喊聲變成小小的蠟燭花,撲了一下就被吹滅,化作一縷無聲無息的輕煙。
安瀾並不氣餒。
在她第二次抬頭嗥叫之後,邊上落後半個身位的地方,大黑狼也抬頭嗥叫起來,然後是寬耳,是小調皮,是膽小鬼和兔子,是松樹場灰狼。
十二頭成年灰狼在暴風雪中唱著歌。
響徹千里,穿雲裂石。
這並不是一支帶著邀戰信息的狼之歌,只有平靜的敘述和謙遜的問候,告訴聽眾「我們來了,我們在這裡,戰鬥不是一個選項」。
狼群等待著對方的回應。
出人意料的是,回應來得非常迅速。
近處的小山崗上突然出現了三個模模糊糊的影子,褐岩灰狼沉默地站立著,注視著跨過河流的大群同類,聆聽著從風中飄來的歌。
安瀾幾乎能感覺到那如有實質的視線。
不管其中蘊含著的情緒是什麼,都鋒利得像刀子一樣,依稀仿佛還帶著一些估量和審視。
褐岩狼群接收到了狼在冬季艱難時分才會唱起的和平合作信號,也看出了對方是兩個狼群拼合在一起形成的大群,只是身後數公里開外還有狼穴和幼崽要保護,不能就這樣輕易讓開。
但要戰鬥嗎?
三頭灰狼該怎樣和十二頭灰狼戰鬥?
狼王陷入了兩難。
安瀾很有耐心地停留在原地,準備給它一點思考的時間。
野生動物並不是無法思考的機器。
多年穿越生活教給她一個道理,那就是永遠不要低估動物的智慧,也不要輕視它們千百年來傳承下的生存法則,更不要忽略每個個體在性格和命運上的不同,以及這種不同可能會導致的在選擇上的不同。
褐岩狼群必須「合作」。
安瀾知道這一點,谷地狼群知道這一點,松樹場狼群知道這一點,它們自己也知道這一點。
事實也的確如此。
褐岩公狼王不消多時就做出決定,扭頭消失在了小山崗上,剩下兩頭褐岩灰狼先是猶豫片刻,然後一頭接著一頭也跟著離開了。
她猜測這三頭大狼是要迴轉到狼穴附近去,從外來客手中保護母狼王和幼崽,守住事關狼群未來的最後一道防線——
同時讓出了核心領地之外的區域。
道路暢通無阻。
從寒潮到來之後,這還是第一次安瀾覺得事事順心。
狼群一路朝西南進發,在向陽坡附近找到了新鮮的糞便和還沒來得及被遮住的雪道,然後順藤摸瓜跟蹤到了馴鹿大群。
這天晚些時候,狩獵小隊滿載而歸。
有了接連兩頓的補給,母狼王才算從憔悴狀態迴轉過來,有足夠的乳汁去哺育四隻小狼了,而安瀾也稍稍放下心來,有空抓緊小狼還不會嗥叫的時間去吸汪了。
她格外關注那隻虛弱的幼崽。
比起其他三個兄弟姐妹,這隻雌性小狼顯得格外安靜,別的幼崽餓了冷了都會不停地哭叫,吃奶的時候恨不得把四條腿劃成風火輪,但它只會小聲哼哼……
很委屈的樣子。
安瀾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俗人。
家裡有餘裕養活所有幼崽、不需要考慮選擇誰放棄誰時,身體有點虛弱又委屈巴巴而且不吵鬧的小姑娘就顯得很是可憐可愛了。
於是她每天都會鑽進狼穴去猛吸。
軟綿綿的小狗,耳朵只有指甲蓋大小,尾巴細細的一小點,從母親懷抱中被扒拉出來就會往最近的熱源身上鑽,一邊鑽一邊小聲哼哼。
母狼王起先還有點不高興,每次她進去都會威脅地咆哮一番,等到她謙遜地表示臣服才會容忍她繼續往前走,次數多了,它也煩了,就當自己生的一大一小兩個崽都是擺件,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在狩獵和擼小狗的無限循環里,雪終於停了。
寒潮過去之後,這個時節該有的氣候就顯現了出來,暖風從山坡上往下吹,像削豆腐一樣把堆厚堆平的積雪層層往下削,沒過幾天平原就變得波瀾起伏,露出了下方地形的真實模樣。
雪化得快,安瀾反而把狼群看得很嚴。
這種時候稍有不慎就容易引起雪崩,除了去平坦的開闊地狩獵,其他地方還是儘量不要去跑了,省得出現無謂的傷亡。
不過除了幾個小的,灰狼們也不太愛動彈。
下雪時都沒雪化掉時那麼冷,腳下踩著的地面把爪子上的肉墊凍得冰冰冷,就連一貫暖和的狼穴深處都有寒意在從底下朝上滲,母狼王本來還能出來走兩步放放風,這下是徹底被關在裡面了。
好在這種日子沒有持續太久。
第一抹草色從皚皚白雪裡透出來的時候,消失許久的馴鹿群和牛群重新出現在了領地的核心區域裡,它們中的一部分會留在這裡,而另一部分則會繼續往更北邊遷徙。
跟著馴鹿群北上的還有松樹場狼群和十字鼻。
曾經的貝塔母狼在離開時破天荒地同所有成員告別,就連兔子和膽小鬼都有咬嘴和貼貼,這樣巨大也可喜的轉變喚起了大家心中對家庭成員的愛意,在它離開後還低落了一段時間。
不過有狼崽在,再低落也低落不到哪去。
三周大時,四隻小傢伙,啊不是,三隻小傢伙就開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讓最愛玩的小調皮看到都害怕。<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