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8頁
黑鬃女王始終沒有就這場戰鬥發表見解。
和它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去時有六名,歸來僅剩三名的盟臣團體,這些在黑鬃聯盟時期就跟著現任當權者的老人終於到了忍耐的邊緣,甫一回到巢區,它們就向躲在角落裡的卷尾發動了襲擊。
沒有一個氏族成員預料到了這個舉動。
它們是如此猝不及防,以至於都從低迷而不解的情緒中被震脫了出來,三三兩兩地同關係相近者抱著團,震驚地、恐慌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安瀾原本正打算走過去和諾亞坐在一起舔傷口,看到此情此景,她恍然大悟,對這場戰鬥結局慘烈的直接誘引有了猜想。
卷尾……是不應該逃跑的。
低位者可以投機,可以逃跑,但在保護領地和獵物資源上,氏族成員對占據了大量優勢資源的高位者有著更加嚴格的期許,這種期許是不容許被踐踏的,任何背離行徑都是不榮譽的。
安瀾至今還記得她見證的第一場領地戰爭——
大部隊在女王的帶領下出擊,又在女王的帶領下折返……前任女王身上掛著恐怖的傷勢,坐下時卻連眼睛都不多眨一下……從盟臣團到大型政治聯盟幾乎個個帶傷……一些主戰力斷了腿還在咒罵著敵人,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一樣……
而現在高位者的慘狀也不逞多讓。
黑鬃女王半張臉皮都被掀了起來,眼眶露在外面,肚子上還開了一個洞,其他大大小小的傷口不計其數,盟臣只剩下了三名,但它無疑為氏族付出了一切,大部隊撤離時核心戰圈裡丟著兩具敵人的屍體,其中一具被硬生生放幹了血,還有一具連肚腸都流在外面。
它戰鬥得十分英勇,但是女兒卷尾的怯懦不僅為這份英勇蒙上了一層陰影,還給其他氏族成員帶來了不好的示範效果,使得整個戰線鬥志低迷,失去了奮力反抗的勇氣,難怪此刻它還在自顧自地舔著傷口,全然不在意空地上發生的「鬧劇」。
三名盟臣不斷追擊,卷尾則是尖叫著躲閃。
這可能是它一生中參與製造過的最大的場面,不光是權力核心,從高位者到低位者,從雌性到雄性,所有氏族成員都在注視著這一幕的發生,或是憎惡,或是狐疑,或是心虛,或是冷漠。
安瀾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心裡有點唏噓。
卷尾一貫膽小,害怕戰鬥,害怕死亡,從前是這個樣子,現在還是這個樣子,但上次領地戰爭時有許許多多高位者兜底,這一次失去了數量優勢,它的問題一下子就顯現了出來。
或許出生在黑鬃聯盟是一種不幸——
它並沒有希波那樣的天賦,沒有箭標那樣的心氣,沒有安瀾這樣的知識,光是背負著王冠影子的重量就足以把它壓垮,不期許的時候得到,得到後又失去,從來不順遂心意。
但是,怎麼說呢?
卷尾至少好好地活到了成年,有許許多多低位幼崽分不到足夠的食物,還要面對高頻的欺壓,甚至出生沒多久就死於等級確認,別說活到成年,連下一個雨季、下一個旱季都不曾見到。
和這些幼崽相比,它又是何等的幸運啊。
唏噓歸唏噓,要讓安瀾去同情這個相當於賣了隊友的高位者是不可能的,但她也不想過去參與無意義的懲罰,此刻更讓她擔憂的是受傷的、失蹤的、可能死亡了的聯盟成員,是戰鬥過後必然迎來巨變的社群環境,是接下來的領地動盪。
野獸是強韌的,斑鬣狗尤其。
這種動物有著頂尖的免疫系統,即使受到大面積的破壞性損傷也很少導致細菌感染,並且不會受到諸如犬瘟熱或炭疽熱之類的疾病的困擾,黑鬃女王和其他主戰力的傷口看著駭人,其實很快就會康復,唯有數量上實實在在的減少難以彌補。
獵物群還在逐步南遷。
北部氏族現在占領了交界線邊的季節性獵場,誰能保證它們不會繼續往南行進,把更多獵場劃歸到女王的統治之下?
到那時,南部氏族又該怎樣應對呢?
第356章
希波在夜風中緩慢地攀上了土坡。
從遠方傳來的嘯叫聲還在嗡鳴,它們被風運載著,穿過無邊無際的草原,翻過隆起的矮丘,繞過孤獨的金合歡樹,一路漂流到新氏族的巢區當中,帶來了無數可以被解讀的信息。
洞穴中的幼崽們被嚇得魂不附體,只能依偎在母獸身旁,傾聽著它們急促而有力的心跳;而小山般壯碩的成年雌獸則嗅到了異樣的氣息,接二連三地追上了自己侍奉的「女王」。
今晚的星空很明亮。
同樣明亮的還有希波的心情。
過去一年是考驗意志的一年,離開原生氏族以後,它帶著追隨者在東部邊界開拓了新巢區,一邊防備著來自東部的入侵者,一邊蠶食著東部氏族領地邊界的季節性獵場,在發展壯大自身之餘,客觀上也成了老對手黑鬃女王的矛與盾。
原本以為此後數年的日程都不會迎來太大的改變,但是今天,命運在它耳邊竊竊私語,提供了一個無法被拒絕的絕佳選項。
當夜色落幕、朝陽升起的時候,希波聯盟頭一次沒有奔向廣闊的東方,而是調頭向西,悍然踏入了仍處於南部氏族實際掌控下的土地。不到三個小時,大批掠食者移動帶來的連鎖反應很快就傳到了黑鬃女王的耳中。
黑鬃女王……說實話有點疲倦。<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