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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這有點反常。
阿斯瑪感覺心頭一跳,抓著膠帶的手忍不住握緊,但仍然沒有停下腳步,只是向理察發出了提高警戒、可能有危險的信號。
一些人可能會說她對大象的信任是盲目的,但她是營地里照顧二代象群時間最長的保育員,也是最了解它們的保育員。
如果軟放歸區裡有東西會傷害到她,達達絕不會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所以無論它和曼蘇爾在擔心什麼,要麼是它們相信這個問題最終能夠得到解決,要麼是問題根本不會發生在軟放歸區以內。
二十分鐘之後,她直面了問題。
字面意義上的。
就在她奮力往木柵欄上纏膠布的時候,理察的腳步聲忽然消失不見。阿斯瑪察覺有異,伸手擦了擦汗,扭頭查看情況,卻他正目瞪口呆地看著左側圍欄,臉色白得可怕,像是刷了一層石灰。
這不可能是什麼好事。
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阿斯瑪用力地吞咽了一下,順著理察的視線向左側看去,立刻感覺自己的下巴也繃緊了——在圍欄外的霧海當中,幾個龐然大物若隱若現,簡直如同恐怖遊戲裡才會有的灰色怪獸。
椋鳥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止了歌唱,取而代之的是樹枝被踩斷的噼啪聲,然後,霧氣流動起來,仿若移動的山巒,一頭讓人望而生畏的野象從中顯形,不耐煩地、甚至可以說是輕蔑地掃了一眼阻擋在它和人類中間的鐵網,垂下腦袋。
那是大象進攻前的姿態。
「退後!」阿斯瑪咬緊牙關。
她的聲音淹沒在了碎石般的撞擊聲里。
圍網劇烈地抖動起來,好像下一秒鐘就會被擊破,用於固定鐵網的樁子在這不可匹敵的力量當中瘋了似的搖晃,讓人擔心它們會不會像軟木塞那樣從酒瓶里彈出。理察臉上的最後一點血色也在這撞擊中褪去了。他看起來幾乎像個死人。
誠實點說,阿斯瑪不能責備這個年輕人。
正在撞擊圍網的野象很顯然有著明確的目標,也有著強烈的決心,從現身起就一直死死盯著最近的人類,半秒鐘也不曾移開視線,和它相比,阿涅克亞都只能用「脾氣不好」來形容。
在發現自己無法輕易撞開圍網後,這頭野象改變策略,開始使勁地往裡擠壓,同樣在這麼做的還有它帶來的幾名同伴。面對數頭野象的衝擊行為,圍網不堪重負地悲鳴著,毫無疑問:如果不採取措施,這一整排圍欄都會在重壓底下坍塌。
危機當前,阿斯瑪的思路卻越發清晰。
上回阿涅克亞衝擊圍欄時,小象們並沒有後退,而是向成年野象尋求幫助,後者也的確攔下了發狂的母象,可是這一次達達卻帶著象群躲在水塘附近,不願露面,這只能引向一個結論——它並不認為自己能夠同這些「訪客」進行交流。
……不能再猶豫了!
阿斯瑪滑開手機屏幕,點開了遠程控制系統。
由於不確定其他區域還有沒有雇員在圍網邊上作業,她只撥動了軟放歸區的電流開關。數秒鐘後,整個金屬圍網都在發出讓人不寒而慄的輕微嗡響,並立即對同它接觸的野象們造成了打擊。
儘管在安裝完畢後有一年多的時間都處於閒置狀態,營地花了大價錢引入的安保措施果然收效顯著,伴隨著痛苦的嘶嚎聲,幾頭野象先後遠離了鐵網,在外圍用象鼻小心試探,只有最早出現的那頭野象仍然不願放棄,眼睛還鑽在人類身上。
阿斯瑪拉著理察繼續後退,一旦退進樹林當中,她就開始狂奔,全然無視理察關於自己「腿軟」的抗議。事實上,她一生當中從未跑得像今天那麼快過,因為她非常清楚今天是營地的物資日,至少兩隊人在大門那裡搬運補給。
在過道里,阿斯瑪撞上了抱著筆記本的李。
「怎麼回事?」一看到她,他就叫了起來,「我收到了推送信息,你怎麼把軟放歸區的電網打開了?是有有獅子過來了嗎?」
「大象!在圍欄外面!」阿斯瑪回答。
李一下子就意識到了情況的嚴峻程度。
個保育員和後來從辦公區奔出來的威爾一起朝著大門跑去,阿斯瑪的手機在口袋裡不停地震動,提示著一個又一個區域的恢復供電。為此,他們不得不遠離圍欄,生怕會在如此急切的跑動中失去平衡,撞上這些能夠電退大象的建築。
在大門附近,他們看到了兩個嚮導,其中一個提著把獵象槍。威爾沖他們點了點頭,阿斯瑪卻皺起眉頭,但她什麼也沒有說,而是看著對方將子彈上膛,槍口穩穩地對準了外面的土路。
事後回想起來,這無奈之舉也是萬幸之舉。
不知道是沒接到電話,還是想在大象過來之前先鑽進營地,兩輛汽車一前一後出現,撥開霧氣,捲起煙塵,越來越近。威爾拼命揮手,露皮塔不斷地撥著電話,但都沒有取得任何成效。
就在汽車即將抵達目的地時,軟放歸區那頭的樹林忽然一靜,旋即,頭野象氣勢洶洶地朝著土路沖了過來,像脫軌的火車一樣快,可能比脫軌的火車還要快,幾步就衝到了汽車邊上。
沐浴著人們驚駭欲絕的目光,為首的野象一頭撞在了汽車側面,當即在車門上撞出了一個巨大的凹陷,阿斯瑪幾乎能聽到金屬扭曲時發出的尖叫聲。還沒等她罵出一句什麼,這頭母象又把腦袋往前用力一推,仿佛汽車根本沒有重量似的,將靠它最近的車輪直接推得懸了空。<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