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頁
如果安瀾知道小男孩正從一個擔心她不行的極端走向另一個覺得她什麼都行的極端,一定會無語望天。
此時此刻她就有件做不到的事:
負重飛行。
許多猛禽都可以帶起超過自己體重的獵物,眼前這隻赤狐並不大,提起來應該不難。
安瀾抽出一隻腳爪抓緊赤狐的脊背,翅膀用力向下一振,平地拔高了半米,然後重重地落回了地面上。赤狐掛在她腳底下,就好像一根軟綿綿的狐皮圍脖。
帶著個重物,她腿不知道該怎麼動了。
於是等卡班拜騎著棗紅馬從山坡上跑下來時,看到的就是一隻踩著獵物低頭打量的神駿獵鷹,架勢兇悍異常,他掏腰刀的手都有點遲疑。
不過該做的工作還是要做。
他先下了一個放開獵物的命令,看著金雕優雅地跳到一旁,然後才頗有些生疏地下刀,剝掉了赤狐的皮毛。這種皮子不太值錢,第一次捕獵成功,不如拿來做個紀念。
等把皮子收好,卡班拜才戴上厚厚的手套,把還帶著點殘餘毛髮的肉抓在手裡,做了另一個指令動作。
安瀾歪著腦袋看了他一會兒。
為了培養習慣,馴鷹人經常讓獵鷹直接從他們手上取食,但這種剛剝好的還在跳動的肉畢竟和之前的肉不太一樣,更別提這隻狐狸的腦袋還不太美觀,小男孩眼皮都在跳。
她跳上護臂低頭啄了一口,吞下一塊和著血帶著碎毛的肉,再抬頭看,就見他不是眼皮在跳,是連臉皮也一起跳起來了。
有點可憐巴巴。
但是又有點好笑。
安瀾一下子就找到了當年拿尾巴球釣小獅子的惡趣味,更用力地啄了幾下,然後才用腳踩住獵物,把它穩定住。
整個秋季卡班拜都帶著安瀾在外面練習捕獵,整個秋季他也都在練習處理各種各樣的獵物,有的是整個抓著讓鷹吃,有的是掛在馬背上帶回去給家裡加餐,但大多數時候安瀾都能分到肉。
吃野食多了,家裡餵的食物就慢慢變少。
而早些時候吞過線軸的作用也更明顯了。
安瀾從前以為線軸只是為了刮去膛里的油脂,起到減重和控制飲食的效果,膘太瘦了鷹沒有力氣,抓不到獵物,但如果膘大了,鷹就會「不受控制」,「脫離指令」。
小型猛禽就是這樣,更別說體格大的猛禽了。
金雕是很會審時度勢的。
如果肚子不餓,或者認為獵物太有挑戰性,它們壓根就不會願意去襲擊目標。都說金雕能和狼戰鬥,其實這種鬥爭很少會發生。
不過在一個秋天的捕獵之後,她發現了線軸的第二個作用——培養吐食丸的習慣。
猛禽吃野食,意味著會有一些難以消化的骨頭、羽毛、甲殼、牙齒、獸皮等物也被吞進胃裡。
生活在人工環境裡的猛禽吃的是純肉,從小就沒有什麼接觸難消化部位的機會,一旦開始食用野食,很容易就會因為不習慣而生病。
安瀾之前還沒意識到這件事。
無論在氈房外撲抓活物還是在草原上撲抓被人類放出來的活物,因為有爺爺或者爸爸跟著,都沒得到卡班拜過「就地開吃」的指令,往往是從口袋裡掏出隨身攜帶的肉條來餵食。
自由捕獵後,小男孩才開始頻頻下那個指令。
第一天她吃完了赤狐,第二天又吃了半隻沒剝過的野兔,第三天吃回了狐狸。那天晚上她站在鷹駕上昏昏欲睡時就覺得胃裡有點不太對勁。
憑著多次被塞駱駝絨線的經驗,她張嘴就想吐。
關鍵肚子裡不太舒服,真正要吐的時候卻什麼都吐不出來,醞釀了好一會兒才成功。
這一回掉出來的不是黃液,也不是沒消化完的肉,而是五六塊橢圓型的像石子一樣的東西,又黑又硬,還散發著一股惡臭。
安瀾乍一看見都驚住了,還是用喙去啄了啄,才緩慢回想起來它是個什麼東西。
難怪好多鳥被拍到照片時里張著嘴看起來像在笑,其實壓根就是在醞釀那股吐食丸的感覺,醞釀半天出不來,挺絕望的,和人類便秘估計有著差不多的感受,或者是和當大貓時吐毛球的感受差不多。
次日清早卡班拜過來收拾東西,看到地上掉著的食丸,也嚇了一跳,還以為是生了什麼病。
正巧阿布史過來串門,兩兄弟就又槓上了。
這次吵架吵得特別凶,一直到入冬時兩個小男孩都沒有再跟彼此說話,安瀾也沒有機會去看看競爭者現在長成了什麼樣子。
她下一次看見它,還是在群獵的時候。
群獵是金雕只有在食物缺乏時才會進行的臨時合作,它們往往會由三四隻組成一小群,最多的時候可以達到二十隻,共同對體型較大的目標或者目標群發動襲擊。
但在人類世界裡,群獵變成了一種可以被「安排」的事情。
每年冬天是金雕獵人最活躍的時候。
同個部族裡的獵人會聚集到一起,有時候從不同地方趕來的獵人也會因為過往緣分或者祖輩交際聚集到一起,共同策馬放鷹。
這既是一種狩獵行為,也是一種社交行為。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群獵甚至更側重於社交性,那些沒有資格加入的人,或者在加入後表現不佳的人,很容易就會被認為是孬種。
先前卡班拜的爺爺在命令他放棄不切實際的幻想,按照傳統把這門技藝學下去時,用的其中一個理由也是「合群」。<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