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5頁
他一手抖,差點抖掉的可是整個團隊的票子。
雖說賺得多,但揮霍起來也厲害。
幹這行的,前輩帶著後輩,老人帶著新人,一半時間在野外風餐露宿,一般時間在城裡花天酒地,再加上黑市里還總有小型拍賣,各路買家開著豪車來的比比皆是,讓人看了就眼紅心跳,真正幹得長的,錢哪有夠花的時候?
就算真憋得住,總還得買裝備吧?
本地幾乎所有成規模的盜獵團伙都開著比護林員更好的越野車,拿著比護林員更好的武器,有著比護林員更廣的人脈,以及更加靈通的消息。
馬默雷納以前總說「錢只有花出去、花對地方,才能不停地賺進來」,齊達私心覺得這話很對,只是對著搭檔賽思科不好懷舊般地說出口——
近年來,他們很少提起這個老上司。
大約五年前,馬默雷納突兀地退出了團隊,說是要去逍遙快活,起先沒人說什麼,後來才聽說他是查出了病,怕有命賺錢沒命花,於是就從最後幾筆交易里貪墨了一大筆,腳底抹油跑了路。
事情到這裡,還值得罵一句壞東西,可是小道消息一則接著一則,沒過多久,馬默雷納在賽思科和齊達心裡已經從「壞東西」變成了「蠢東西」。
回想起來,賽思科就止不住冷笑。
「他怕著呢。」某天傍晚在篝火邊,他這樣嘲諷道,「抽走那麼多油水都趕著往外面砸,當票子是地上撿的,還不如死了爛在家裡。」
齊達沉默,無言以對。
馬默雷納幹的事……蠢,但行內蠢的也真不少。
剛開始乾的時候恨不得一天開上二十槍,晚上做夢泡在膝蓋深的髒血里都不害怕,年紀大了,身體差了,覺得自己是被怨靈纏了,又是砸錢給巫醫,又是砸錢給慈善機構,還有的跑去打神像,背禱詞——不是為了贖罪,就是單純害怕。
他自己對這種行徑是嗤之以鼻的。
馬默雷納得了病,是馬默雷納運氣不好。
喬在七年前被扒掉了頭皮,那是他不聽話,晚上出去撒尿既不帶槍,也不檢查,正正給樹上的花豹送了飯,如此笨蛋,命里活該有這一遭。
所以他總教育後入行的人:要仔細,要仔細。
濕地里,樹林間,河流中,草原上,可不僅僅只有蛇蟲鳥獸在徘徊,也不僅僅只有鬣狗一樣煩人的護林員在追蹤,真倒霉起來,碰上想搶資源的傢伙,那可就不是朝天開槍嚇唬嚇唬的事了。
這不,這一票才過去多久啊,營地就被盯上了。
賽思科組織搭起來的據點在一片林間空地,下車後走一段路就能到達,往西是更加茂密的植被環境,往東是停有獨木船的河流,方便又隱蔽,但架不住同樣有很多「專業知識」的同行跑來窺探。
貨運離後第三天,齊達忽然有了種說不出的違和感,在營地里活動時很難放鬆下來。
那是一種……讓人渾身不舒服的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潛伏在暗處,死死地盯著他們一樣,非要說的話,就是多年前他還在戰場時被望遠鏡框柱的感覺,心跳加速,血液上涌,背後發涼。
傍晚時分,他和賽思科閒聊了一會兒,抽完了三支香菸,拍拍屁股上的草莖,準備帶人到營地周圍去做例行檢查,因為擔心是有什麼掠食者或者同行盯上了他們這群人,所以還全副武裝。
然而……他們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齊達坐回到篝火邊時,差點以為自己得了精神分裂,賽思科又是一副「你過于敏感了」、「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的樣子,晚上睡覺鼾聲震天響。
這樣不行。
作為一個常年混跡在野外的人,他應該信任自己的直覺——在這個深夜裡,肯定有什麼事發生了,在這片黑洞洞的樹林當中,肯定有什麼東西曾經遠遠地注視過他們,觀察過營地里的火光。
抱著這樣的想法,第二天白天,他壓住了賽思科,並沒有讓小隊出去找獵物,而是對營地周邊進行了一番地毯式的搜查,終於找到了線索。
樹林裡的泥土有被翻動過的痕跡。
那痕跡從小道一路延伸到河裡,鬆土上翻,樹葉和雜草夾在其間,怎麼看都像是一個人或一群人在偷窺過後刻意地改變土層掩蓋他們的腳印。
行了,還用問嗎?
別說奧卡萬戈也不像東非大草原,到處都是水網,人都要坐船活動,追蹤犬更是步履維艱,條子很難發現他們的蹤跡,就說如果是吧,蹤跡都發現了,還不動手,可能性幾乎為零。
窺視營地的毫無疑問是同行啊!
即使比起任何地方,大象王國的獵物都最多,奧卡萬戈更是有超過一萬頭野象活躍,但對幹這行的人來說,資源就是金錢,永遠都不夠多。
碰上有條子的消息時,同行偶爾還會順帶搭把手,但在沒有「外敵」出沒的時候,誰不是恨不得其他團伙都消失,只剩下自己的團隊在活躍呢?
至於兩敗俱傷?
對激烈一點的團伙來說,根本不在考慮範圍。
人的思想都是複雜的,混在沾血行當的又都是三教九流,萬一碰到心臟的,能幹出什麼事來,叫齊達想像,都覺得不知道該往什麼方向想。
他的臉色可以說是一下子就陰沉了下去。
問詢趕來的賽思科同樣又生氣又後怕,趕忙通知手下們收拾營地里的雜物,又打電話讓小鎮那邊打聽打聽有沒有新人在附近活動,最好再加派人手,他們自己則忙碌起來,把據點換個位置。<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