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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也就像預料的那樣:蓋布一掀,籠門一開,草皮還沒踩蔫,萊婭就在原地慌張地轉了個圈,撞向了擋在它和「自由」之間的唯一阻礙。
在場沒有一個人動手阻攔,已經完成交易的送貨方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買主正在把獵豹幼崽連箱端出,圍欄邊上飼養員模樣的男性則是雙手抱臂、眼珠微轉、腳尖輕輕點著地面。
無法,安瀾只能快跑幾步,牽住了自家小孩。
那個瞬間,買主和飼養員似乎都有些驚訝,但小象受控在他們看來應該算是件好事,大致相當於「有較強的自我管理能力」,或者說是「相互管理能力」,因此那份訝異只出現了短短的幾秒鐘。
少頃,更多人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兩個男孩一出門就跑向了裝著獵豹的木箱,戴頭巾的女人緊隨其後。最後走出來的成年男性一手提著草料,一手拎著個頗為「富貴」的奶瓶,大約是勞作已久,背部和胸口都被汗液浸透。
安瀾原本以為這個男人是負責干雜活的傢伙,是飼養員的助手,但當他走到圍欄邊上時,一股極為濃烈的大貓氣味隨之而來,熏得她當即倒退兩步,險些以為自己嗅到了領地標記。
就在這時,她意識到了以下幾點——
首先,這個家裡還養著一隻大貓。
其次,買主可能給每種猛獸配了一個飼養員。
最後,獵豹不愧是「最容易被馴養的猛獸」,即使是需要場外援助的業餘人士也敢把它們直接拎進屋子,不在後院預留任何位置。顏值高,數量稀少,殺傷力相對較低,簡直是理想的炫富工具。
和這隻獵豹幼崽一比,安瀾就覺得幸福感高多了,至少她還有塊草坪可以散步,不至於被養成用豪車代步的家貓:運動量的巨大缺口會造成體重的過分膨脹和體態的迅速扭曲,給四肢和心臟帶來嚴重負擔,最後禍及壽命。
……也不知道前頭那隻大貓現在怎麼樣了。
這個念頭在安瀾腦海中飛快地一閃,就被萊婭吃飽飯後格外嘹亮的嚎哭聲給吞沒了,為了安撫幼崽,她又是用象鼻愛撫,又是用前腿輕踢,直到它終於冷靜下來,在遮陽棚里縮成一個小點。
新環境造成的心神不寧是持續性的。
當天傍晚,當飼養員第二次進來餵奶時,萊婭再度煩躁起來,拍打著耳朵往前暴沖,如果不是對方反應敏捷,支起手肘,放低重心,估計這一下就得被撞得翻到在地,說不定還要挨上幾腳。
好事是:這次襲擊讓飼養員們重新估計了非洲象的武力值和穩定性,連續幾天安瀾都沒見到買主,也不必去應付那兩個殘忍的小孩——倒不是說他們能像拋獵豹幼崽那樣把小象拋著玩。
壞事吧也有一點:既然萊婭都那麼「危險」,年紀更長、體型更大的安瀾只會更危險,飼養員們立刻希望把她們兩個隔開,至少也要在象舍里多設置一個隔欄,至少可以避免「腹背受敵」。
於是乎,第二天上午,一個飼養員留在象舍里給萊婭餵食、並跟它「交流感情」,另一個飼養員則小心翼翼地把安瀾拉到了外面,關在了一個臨時隔出來的緩衝區里,正正面對著另一座養育場。
就是在這一天,她見到了那隻神秘的大貓。
兩歲左右的母獅,長著一對漂亮的杏眼,耳廓完整,口鼻端正,尾巴球蓬鬆,體格異常健壯,簡直可以同曾經寫下過傳奇的薩凡娜媲美。
這隻大貓從兩頭小象下車開始就始終保持隱形,躲在木屋裡不肯出來,現在可能是克服了最初的緊張情緒,也可能是好奇心壓過了警惕心,在探頭出來眨了眨眼睛之後,竟然慢條斯理地滑下滑梯,躍過水池,接近了圍欄邊緣。
它大概沒有見過非洲象。
不……它肯定沒有見過非洲象。
隔著三米左右的距離,母獅豎起耳朵,壓低身體,搖晃尾巴,肌肉繃出漂亮的線條,半是好奇、半是恐懼地低吼著,仿佛生活在山裡的村民第一次看到火車經過。
安瀾看了看它,又看了看設置在內部並沒有通電的鐵網,再比了比雙方目前的攻擊性,忍不住進行了一番關於獅子攀爬能力的思考,好在鐵網比較單薄,母獅只是稍微在上面搭了搭爪子。
這次碰面滿足了雙方的好奇心。
獅子對新室友喪失了興趣,不再保持沉默寡言,而是開始了自己的獨唱表演,每天清晨、午後和傍晚,整個後院裡都迴蕩著它孤獨的咆哮聲,直到飼養員或屋子的主人出現,用塗抹著骨粉的新鮮肉塊誘引它保持安靜。
人類聽不懂獅子的語言,大象和獵豹也不能,在這個社區當中,除了偶爾會給出回應的其他獅子,也只有安瀾明白它在念叨著什麼。
某天下午,她實在被念得有點心煩,於是用鼻子敲了敲中間的鐵網,然後在底下踢了一腳,把滾到邊緣的橡膠球踢得滾向了水池。
原本坐在滑梯底下高一聲低一聲的母獅猛地往後一跳,然後才探頭嗅聞,來迴轉動耳朵,側目打量鐵網,蠢蠢欲動又心神不寧,好像貓咪看到昆蟲,想要撥弄,又擔心弄髒自己的腳。
過了一會兒,它故作不經意地推了推玩具球,看著它磕磕絆絆地滾過草皮,緩緩地在圍欄邊停下,輕輕地吼了一聲——更像是張了張嘴巴。
於是安瀾又把球給它踢了回去。
這一次,母獅驚訝地瞪大了眼睛。<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