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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這一世。
伴侶動物,長壽種,生活在富貴人家,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的醫療支援,被排除到無限接近於零的非自然死亡因素……
所有關鍵詞都指向了「特別能活」這個唯一結果,至少比野獸能活,可偏偏是這段旅程讓她送出了「第一滴血」,破掉了保持至今的「老死記錄」。
安瀾自己都覺得有點造化弄人。
事情還要從某次到後山去散步講起。
那時晏晏已經回國定居,小陳又是高興又是輕鬆,出門頻率驟然提高。因為家裡其他兩隻鸚鵡不怎麼樂意出去飛,喜歡散步的其實只有安瀾和諾亞,所以小陳總是帶著他們倆。
後山沒有任何異常。
樹木還是那麼鬱鬱蔥蔥,山路還是那麼平坦開闊,空氣還是那麼清新宜人,小鳥們還是那麼喜歡嘰嘰喳喳。
安瀾和諾亞習慣性地每飛一段就站到一棵大樹上去歇歇腳,等待兩個腳程慢的人類追趕上來,然後再進行下一趟飛行。
他們經過的一棵大樹上站著許多小麻雀,其中一些在兩隻大鳥降落時驚慌失措地飛了起來,另外一些只是扇了扇翅膀,然後就堅定地站在原地。
鸚鵡們在後山閒逛的次數太多了——事實上,他們在全野生環境裡閒逛的次數都足夠多了,多到能心如止水地對待任何一隻野生動物。
安瀾和諾亞沒有貿然靠近這群圓滾滾的小麻雀,當然也沒有做出什麼誇張的迴避動作,只是平靜地站在原地,直到小陳出現在了視野里。
整個過程不超過五分鐘。
可就是這短短的五分鐘造成了格外嚴重的後果。
安瀾從那天晚上開始就感覺不舒服,腦袋昏昏沉沉像塞了一團棉花,兩隻眼睛都腫了起來,拉肚子,並且不斷地打噴嚏。
小陳覺得可能是感冒了,晏晏看著也覺得像,就祭出了鴿藥大法。不過保險起見,他們還是給獸醫打電話,請求他連夜往山間別墅來一趟。
一小時後,獸醫趕到了現場。
那時安瀾已經覺得肺里有火在燒,頭痛得像有什麼人拿著釘子在往裡面釘一樣。平時站兩隻鸚鵡綽綽有餘的橫木變成了危險的細繩,站在那一直不停地要往下掉,諾亞只能用翅膀死死地把她抵住,幫助她恢復平衡。
小陳和晏晏把兩隻沒出去飛的鸚鵡隔離到了三樓,在過去的一小時裡還不斷嘗試把諾亞弄到二樓去,只是都沒有成功。
黑鸚鵡看起來非常焦慮。
有那麼一會兒安瀾還想跟他開開「天道好輪迴這次我先跑路」的玩笑,但他表現得太沮喪了,她還是把這種沒心沒肺的話咽了下去。
獸醫抓著醫療箱衝進門來做檢查,他沒有花太長時間就找到了答案:原來鸚鵡是在麻雀群里傳染了禽流感。
安瀾……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幾十年來生態復甦,活躍在城市和郊區的鳥類數量直線上升,新的病毒類型也在不斷進化,說不定哪只或者哪群就攜帶有病毒,這次純粹是她倒霉,正好撞在了槍口上。
禽流感對鸚鵡來說是非常危險的。
因為發病快、傳染性強、致死率高,所以一旦中招往往就會介入不及,並且還會一次性把散養在同個空間裡的所有鸚鵡統統拖下水,更不用說她中的這種還是特別兇殘的類型。
唯一值得慶幸大概只有「不會傳染給人類」這件事了,在場的三個兩腳獸都很安全,所以現在她還可以得到妥善的照顧和治療——只是收效勝微罷了。
獸醫轉過去給諾亞診治,安瀾都不用看就知道他肯定也要倒霉了,就算之前運氣好沒感染上,剛才在她邊上待了那麼久也得完蛋。
結果一出來,果然。
兩隻大鳥對視一眼,同時陷入沉默。
安瀾搜腸刮肚地尋找著該說的話,思考著該不該開個玩笑說「怎麼也算同年同月同日死了」,或者安慰對方說「我們一定還會再見面」,可是滿打滿算他們也才共同度過了兩世時光,誰能為第三世打包票呢?
還有那樣的幸運嗎?
所以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她沒有說話,諾亞卻像收到了什麼信號似的,像過去做過很多次的那樣張開了翅膀,安瀾倚靠在黑色大鳥的胸膛上,祈禱到天光乍亮,祈禱到失去最後一絲力氣,吐出最後一口呼吸。
這次死亡比過去經歷過的任何一次都要痛苦。
安瀾毫無防備地被拋進了由各種色彩和破碎畫面組成的時空隧道,然後經歷了一次迅猛的高墜,在無法睜開眼睛的情況下被甩進了某個身軀當中。
那一瞬間的失重感讓她有點想吐,以至於她不得不站在原地調整片刻才能試著活動四肢——如果還存在四肢的話——來判斷這回穿越的是哪種動物。
反饋是即時的。
這個動物有一雙能夠撲騰的「手」,有一雙能夠抓緊張開握緊的「腳」,並且直立站在地面上……一些選項被從目錄上划去了。
至少她沒有穿成蛇或者魚。
不過眼下這是安瀾能進行的全部思考了。
下一秒鐘,因為扇動「翅膀」和活動腳爪帶來的糟糕體驗就像一輛開了三百碼的車直直地撞在她身上一樣,把全部氧氣都從肺里撞了出去。
寒冷。
極度的寒冷。
溫度使她對身體失去了控制,肌肉收縮造成劇烈的顫抖,絕望地對抗著如刀劍般在皮毛縫隙里戳刺的冷風和隨風拍打到身上的細碎雪片。<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