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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隻雌獸當場被殺害,最後一隻勉強逃脫。
它一路狂奔回到巢區時渾身上下都覆蓋著重疊的血跡,從脊背到側腹有一大塊皮肉被硬生生地掀開了,隨著跑動顫顫巍巍地掛著,底下的血管和筋骨都清晰可見。
受到了那樣的重創,幾乎不可能存活下來。
安瀾知道指望救護是在給自己畫餅,只能抱著一線希望親自過去給它清理了一會兒傷口,整個過程中這隻雌獸都在悽厲地嚎哭著,接下來三天,一直到它死去,天天如此,那哭聲能讓任何一個有耳朵的野獸感覺到驚懼和恐怖。
有一說一,那時她滿心以為這慘狀可以震住其他後輩,讓它們在野外活動時牢牢記住提醒自己要警惕獅子、警惕獅子、警惕獅子,可事實證明,刀不砍到身上,有時候還真不知道有多鋒利。
因為南部氏族規模龐大,成員數量眾多,死去幾隻鬣狗就好像往水塘里投進了一顆石子那樣,當時會有些騷動,但不出很長時間就會平息下來。
這次襲擊才過去六天,又有一支狩獵隊和橫河新地主狹路相逢,遭到殺害的兩隻年輕鬣狗不是沒有看到獅子的到來,而是因為想護食猶豫了幾秒鐘,再想逃跑時已經來不及了。
又過了五天,類似的事在中部獵場再次上演。
眼見每次出擊都能有所斬獲,地主雄獅越發勤快地組織掃蕩,好幾次都把正在分享食物的狩獵隊堵個正著,還有幾次甚至抓住了落單成員,襲擊範圍也漸漸擴大到了年長的鬣狗身上。
三月上旬,諾亞的同胞不幸殞命,同時死去的還有當時正想逃跑,卻因為有些暈頭轉向、不知怎麼卻把自己反手送進另一頭雄獅口中的萬人迷。
雄性斑鬣狗的逝去其實很少能夠激起水花,以往這種事情發生時,往往只有它們的母親、同胞和同伴才會真心實意地感到傷懷,絕大多數雌獸並不關心,但這次的兩隻雄獸卻有些不同——
萬人迷是箭標三個繁衍季的伴侶,在氏族中後代眾多,因為它個性溫順、很受歡迎,即使是不曾和它有過親密關係的雌獸也都聽說過它的存在,難免為它說了幾句可惜的話。
另一隻雄獸在受歡迎這方面也不逞多讓,而且還是數名王室成員的擇偶對象,可以說是遊蕩者中混得最不錯的那部分成員,但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它還有一個曾經做過人類的兄弟。
現在輪到諾亞承受失去了。
女王和伴侶相互舔著傷口,回憶著往昔,也正因為這樣,反倒沒有注意到氏族當中還有另外一隻雌性斑鬣狗深深地受到了這件事的影響。
這個被影響的成員就是帕維卡。
帕維卡和其他斑鬣狗一樣,對「父親」這個存在沒有太多的實感,也沒有什麼深刻的印象,但在聽說父親喪生獅口時,打擊是沉重的,沉重到帕維卡一時間竟然沒有力氣去繼續自己的傲慢,而是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惶然和悲涼——母親本來就不親近它,現在父親也消失了,那是不是意味著在活著的所有長輩眼中它都不如帕莫嘉了呢?
不,不對,還有一個例外:女王。
帕莫嘉是絕對不會像在其他長輩面前撒嬌那樣對鬣狗女王撒嬌的,以往只要女王一露牙刀,一吊眼睛,帕莫嘉就好像看到風暴來臨一樣,不停地往後縮,怕得瑟瑟發抖。
只有在這裡,它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於是,在這次襲擊發生後,獨立多年的帕維卡忽然又回到了安瀾的「懷抱」當中,歪纏著她尋求支持和肯定,甚至不惜對平時總是繞著走的、地位更高必須要行禮的壯壯低下頭顱。
多年以來第一次,帕維卡以平和的態度在近距離看到了壯壯的行事準則,並發自內心地看到了自己欠缺之處,停留著,停留著,它甚至不知道接下來該往哪裡走,也不知道自己徘徊的意義。
有趣的是,帕莫嘉並沒有抓住這個機會崛起。
它的左右逢源在氏族裡其實很吃得開,但總是缺少某些一錘定音的東西,以至於這種社交天賦在表現出來時就變成了簡單粗暴的拉幫結夥,而且還是容易喪失主導權的拉幫結夥。
就拿它和小落葉的鬆散聯盟來舉例吧。
小落葉之所以願意帶著金捲雲和金羽毛「追隨」帕莫嘉,並不是因為它真的認為帕莫嘉就比自己出色,也不是因為它真的只滿足於成為近臣或者盟臣,當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而是因為它判斷形勢要求它這樣做。
在這一輩成長起來的時候,安瀾對氏族的掌控空前強大,再加上箭標不願意挑戰王權,甚至還會成為小落葉謀求王冠路上的阻礙,所以它必須給自己找到一個合理的藉口和幌子。
帕莫嘉就是這麼一個完美的幌子——
有繼承權,有地位,有社會關係,而且軟弱。
在安瀾受傷,箭標因為三角斑鬣狗的離去而消沉,後來又發生了安瀾給壞女孩讓開位置這件事之後,小落葉似乎認為自己看到了女王「退讓」的可能性,嗅到了女王的「頹勢」,於是更加努力地推動聯盟壯大,越發把帕莫嘉架了起來。
安瀾把這些小動作看得清清楚楚,也非常了解這個政治聯盟的優勢和弊端,甚至還因為看得清而有些哭笑不得——比起箭標,小落葉更像三角斑鬣狗,而被趕鴨子上架成為「老牌政客」的,喜歡直來直去的箭標在家裡簡直是個異類。<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