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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十二月對帝企鵝大群來說本來是離別的時節。
往年這個時候幼崽都已經長得足夠壯實,不再需要父母的庇護和照看,企鵝媽媽和企鵝爸爸會前後腳同自己的孩子告別,然後跟隨族群踏上前往捕食區的路。被留下來的小企鵝們則會努力追趕,緊接著宣告失敗,回到原點,和其他小企鵝在寒風中擠作一團,最後才在飢餓和本能的驅動下邁開腳步前往南極海,完成一場命運的輪迴、永恆的告別。
可是今年,告別變得很難,非常難。
不是主觀感情上的難,而是客觀存在的難。
游泳經驗空前豐富的小企鵝們會在父母試圖離開時直接跟上來,仗著游泳速度快這一點窮追不捨,什麼跌跌撞撞追不上啦,只能遙望你的背影啦,根本就不存在。它們跳過了瑟縮回去和同伴擠在一起這個過程,也就宣告了抱團和同齡企鵝一起活動這個傳統的粉碎。
企鵝爸爸和企鵝媽媽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返回聚居地,省得把幼崽引入歧途,它們就算對冰架崩塌後的一切再怎麼迷茫,至少都了解一件事:幼崽不應該稀稀拉拉地跟著長輩離開。一個年齡段有一個年齡段的族群,任何一隻帝企鵝都不應該混入不屬於自己的族群當中。
所以……接下來應該要怎麼辦呢?
所有成年企鵝都很困惑。
沒有什麼經驗可以參照,也不知道究竟應該怎麼辦,它們只能像無頭蒼蠅一樣胡亂行動。
隨著氣溫越來越高,幼崽也越來越成熟,大群里漸漸開始出現了一種不確定的嗡嗡聲,安瀾每天睡覺前聽到的都是這種響動,醒來時聽到的還是這種響動,那是一千多隻成年帝企鵝在不斷議論、不斷抱怨,企圖通過群策群力來解決問題——
它們到底該怎麼樣才能離家出走啊?!
第246章
成年帝企鵝們最終達成了一致。
安瀾從在整個大群中接力的鳴叫聲里聽到了「逃跑計劃」,並忠實地把這個計劃傳遞了下去。五個月大的企鵝幼崽已經能理解長輩們交流的內容,但它們只能纏住自己的父母,無法左右群體的意志。
在某個陽光很好的午後,新聚居地中的成年企鵝一隻接著一隻踏上了前往外海的路,攝製組從高空得到了一個很好的拍攝視角,發現整個營地在一小時內就被完全清空。
幼崽跟著父母下了水。
膽小的那部分追出四五百米就放棄了,而意志堅定的那部分則勉力追到了三公里開外,在最後一隻成年企鵝優雅地滑過之後,附近海域到處都是因為被拋下的小企鵝。
它們不知所措,所以只能做了此時此刻最符合邏輯的事——呼喚。
安瀾分辨出了幸運的聲音,在她身邊,諾亞遊動的速度也變慢了,這就和要把一隻養了五個月的小動物放歸野外一樣,即使心裡再知道是為對方好,難免也會牽腸掛肚。
為了斷得乾淨,甚至沒有一個合適的告別……
接下來兩周安瀾都覺得有些不舒服,當大群在捕食區習慣性地分裂成幾個小群時,這種不舒服的感覺就更強烈了,因為她沒有找到黑芝麻小分隊還存活著的三個成員,好像兜兜轉轉,身邊剩下的又只有諾亞了。
這種認知讓她有些意興闌珊。
社交欲望低下的影響很小,新家族裡的成員基本上也只維持著最基本的交流,關係稍微好點的才會長期扎堆待在一起,反倒是以往被安瀾當做大麻煩的虎鯨家族成了無趣生活的救世主。
南極C型虎鯨為舊「玩伴」的回歸興奮不已。
今年家族裡新添了一頭小虎鯨,年幼的海中大熊貓比哥哥姐姐加起來還要調皮,而且初生牛犢不怕虎,對擱淺這種事毫無概念,好幾次其他家人都沒在靠近了,它還一個勁地往冰緣靠,就是要浮起來噴氣給企鵝們看。
安瀾拿它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個夏季諾亞因為冬季玩遊戲的累累負債不得不從她手中接過了無數次和虎鯨互動的「機會」,以至於氣溫開始降低時他的鯨語詞彙有了長足的進步,甚至可以和對方一個站在岸上一個漂在海里進行和善友好的蹦字交流。
其他帝企鵝就不那麼開心了。
它們被虎鯨的到來驚得四處亂竄,也只有站在岸上時平穩一些。但是隨著這個家族過來查看情況的次數越來越多,就連最膽小的企鵝都開始對它們熟視無睹,一度讓幾頭年輕力壯的虎鯨覺得很沒面子——雖然比不上被南極A型虎鯨追的時候那麼沒面子。
安瀾半心半意地以為這個夏天過去之後他們就能打開新地圖,脫離這條可能會循環走一生的固定航線,否則說是在南極生活十幾年,最後看過的風景也就這麼一丁點,結果她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了。
帝企鵝們前進的方向和去年別無二致。
它們就像已經遺忘了聚居地坍塌這件事一樣,或者是寄希望於今年海冰能夠得到回覆,亦或者只是無法從傳承中得到啟迪、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方法可行。
總而言之,安瀾在離開四個月之後再次回到了那塊因為天災塌得不像樣子的地方,和其他從四面八方趕過來的帝企鵝一起占據了僅有的幾處堅實高地,而沒趕上好地方的只能往其他地勢較低的地方擠。
這一年的繁殖期說是雞飛狗跳也不為過。
帝企鵝大群硬要抱著舊日的相親廣場不撒手,即使有一大堆等待吃外賣的掠食者就搬著個小板凳坐在廣場邊上都無法阻擋住它們的腳步,而安全的高點太少,根本容不下那麼多對企鵝夫婦在這裡撫育幼崽。<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