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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劉的臉色……慘白。
安瀾從來沒見過人的臉色能這麼白。
這個認知讓她覺得驚惶——半山腰的房子附近除了那個小鎮還有什麼更大的城鎮嗎?從城鎮醫院派出急救人員需要多久?剛下過幾天雪,救護車能不能進到山區里來?等救護車趕到,還來得及嗎?
見鬼。
她甚至不確定自己現在能感知到對方的呼吸。
天氣冷得結冰,只是在後院裡待上幾分鐘,諾亞已經渾身發抖,她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連翅膀都張不開,腦袋渾渾噩噩,每次呼吸進來的都不是空氣,而是不斷刮擦的鋒利的刀子。
可是他們不能就這樣看著。
安瀾看了諾亞一眼,後者接到了她的眼神,輕輕地抖了抖羽毛。
他太聰明了,不可能想不到她正在想的東西;但正因為他太聰明了,不可能想不到這個念頭的風險性。
問題在於——
他們是否甘冒這樣的風險,去拯救一個人類的生命?
過了……一分鐘?或是兩分鐘?安瀾無法計數,後來再回憶起來時,只記得黑色大鳥在轉身前遞來的那個眼神,在振翅高飛前發出的那聲輕柔的鳴叫。諾亞再次用力抖了抖羽毛,然後攀到稍高一點的地方,拍打著翅膀,騰空飛向了慢慢透亮的天光。
而安瀾只能留下。找來更多衣物保暖。祈禱。
祈禱著電話那頭能儘快找到所有該有的幫助。
祈禱著冬日的冷風不會把她的靈魂伴侶帶走,凍斃在無人知曉的街頭。
第203章 【修】
家住永寧鎮前河村的李老漢碰到了一件怪事。
這天早上他大清早出門去逛菜市場,想著給晚上要來吃飯的兒女買點活魚煲豆腐湯喝,誰料才走出兩三步,還沒來得及跨上電瓶車,一個重物就歪歪扭扭地栽進了車筐里。
李老漢被嚇了一跳。
等他好不容易緩過神來,仔細看了看,才發現掉下來的是只大嘴鳥,不知道具體是什麼種類,但看起來就很貴。
這東西……不好隨隨便便處理。
作為一個被老婆子念經耳濡目染的人,李老漢覺得鳥既然往他的車筐里飛,就是跟他有緣分,能救就要救一下,於是乾脆把電瓶車停到一旁,抱著鳥就走回了房子裡。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天可憐見。
被放在桌子上的黑鳥渾身上下的羽毛都炸得很蓬鬆,腦袋斜斜地歪著,隨著動作搖搖晃晃,時不時抬起來點一點,腳爪蜷縮著,眼睛也閉著,看著就是一副快要歸西的樣子。
李老漢知道這估計是凍著了,但卻不知道凍著的鳥要怎麼治,只得拿了個厚毛巾給它嚴嚴實實地裹上,然後用勺子餵了點溫鹽水。
這番動靜有點大,把在樓上睡覺的老伴被驚醒了。石老太走進客廳里一看,先是「哎喲哎喲」叫了幾聲,然後就抓緊胸口念起佛來。
「這是哪來的鳥?」她緊張地問,「別不是那邊山上的吧?」
「肯定是山上的。」李老漢回答。據他所知,整個村子裡會養這種大鳥的人家只有一戶,其他人既沒那個閒錢也沒那個渠道去養。
「這鳥看著不便宜。」石老太於是說,「咱得給他送回去。」
李老漢唔了一聲。
住在半山腰上的老劉是個好人,早幾年腿腳還靈光的時候他總是會騎車到晃蕩到集市上來買菜,因為為人厚道,又喜歡談天說地,從來也不「仗著自己有幾個臭錢就下巴朝天」,還會給小販的孩子們帶糖果吃,在這一片名聲不錯。
再說生活在村子裡的村民都實誠,他們老夫妻也不是什麼愛占便宜的人,再說這隻鳥看著一副要死掉的樣子,就算放在家裡養,說不定連晚上都挺不過去。
或許是心有所念,事情也會有回應,被餵了點鹽水又被好好保暖起來的黑鳥忽然抬了下腦袋,儘管呼吸時還是很粗重,而且每次呼吸的時候都會把腦袋往後仰,好像有什麼東西堵著它喘不過氣來似的,但它還是掙扎著發出了幾個音節。
「還真會說話。」石老太很是稀奇地說。
話音還沒落,黑鳥深吸一口氣,終於找回了活動舌頭的能力,打著哆嗦大叫起來。開始還很含糊,後來就越來越清晰,那聲音不斷地在說——「救命」,「救命」,「救命」!
李老漢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他和老伴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凝重。這會兒他們都覺得鳥會這麼說話肯定是人教的,老劉指不定就碰上什麼麻煩了,得趕快過去看看,於是就急急忙忙又給黑鳥里外裹了兩三層,抓了個小籃子放好,省得吹到風,跨上車就要往山上開。
正在車要開起來之前,電話也到了。
號碼是李老漢不熟悉的,但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很是耳熟。
他仔細回想一番,這才想起了那個經常下山來採購東西的小伙子,還沒等問候幾句,那邊已經結結巴巴地哭上了,邊哭邊喊道,「李爺爺,我爺爺在家裡摔了,我這會兒在開車過來,您能幫我去看看嗎!」
「哎呀。」李老漢急得拍大腿,「這可怎麼好,怎麼摔了呢?咱們見著你家鳥了,剛還準備去看看,你別著急啊。」
小陳聽到這話,哭得更大聲了。
李老漢也沒空跟他說話,慌急慌忙地騎著電瓶車就往山上的房子趕,風特別大,吹得他臉割開似的疼,帽子不停地往後倒,怎麼掛都掛不住。<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