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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幼崽的父母在短暫的逗留後結束了默哀,成群結隊地踏上了離開的路。往常它們可能會留在聚居地里等待大群解散的信號,或者至少等到撫幼失敗者的數量足夠多好一起離開,但現在到處都是同病相憐的個體,反倒是還能繼續撫育幼崽的成了少數,等待的必要性也就無從談起了。
留下來的成年企鵝不足一千隻。
這些企鵝需要在接下來的一個半月時間中應對隨時可能再次破裂的冰面和徘徊在海岸線附近的掠食者,唯一的好事大概只有它們再也不用跨越二、三十公里去海邊捕魚了,事實上,新聚居地簡直可以被稱為超絕海景房,站在最邊上的企鵝只消幾個滑行就能直接飛入大海。
安瀾因此選擇了最靠內側的地方休憩。
她最不想經歷的就是一覺醒來看到自己的小企鵝正泡在海水裡,或者站在某塊慢慢遠離陸地的冰面上,向所有人展示它還有多少種詭異的方法可以死裡逃生。
但是內側同時也意味著靠近冰壁。
新聚居地的冰壁大約有三到四米高,略微向冰架深處傾斜,所以脫落的碎冰往往不會砸下來,而是慢慢地滾落下來,減少了風險性。然而這個坡度還不夠和緩,不足以讓帝企鵝攀上冰壁抵達高處的冰蓋,待在更安全的地方。
它們上不去……其他動物也下不來。
冰架斷裂一周後,安瀾在小憩時聽到了奇怪的嘎嘎聲,這個聲音的來源不在海里,而在頭頂的冰蓋上,起先她還以為是有哪個帝企鵝小群不幸被困在高處了,但片刻之後她就意識到這叫聲聽起來不像帝企鵝,反倒像某種每隻帝企鵝小時候都為之煩惱過的生物。
一些碎冰咕嚕咕嚕地滾了下來,在石頭上敲出細微的白點,好像有什麼人正在從高處把它們往下踢一樣。
她抬頭一看。
只見在冰壁邊緣忽然出現了一隻黑色的小腦袋,腹部的白色羽毛在喉嚨那裡形成了一個設計感很強的圓潤凹字型,嘴巴小小一個,眼神看起來有點呆滯,但仔細看的話就會察覺到裡面充滿了估量和算計。
幾秒種後,第二個腦袋出現在了那裡,然後是第三個。
三隻作為先頭部隊的阿德利企鵝正站在高處打量著在低處安家的帝企鵝大群,按照常規遷徙路線趕往繁殖地的話,它們本應該繼續往前走個半公里左右,然而這條路已經被完全阻斷,原本的繁殖地基本上也變成了再起不能的亞特蘭蒂斯。
這種巨變幾十年也不見得會經歷一次,無論是帝企鵝還是阿德利企鵝都無法從父輩的傳承中得到什麼啟迪,只是按照群體做出的決定和本能給予的指示採取行動。前面的阿德利企鵝還沒想好該怎麼辦,到底是繼續走還是在這裡安家,後面的阿德利企鵝已經陸陸續續抵達,然後陷入同樣的不知所措、無所適從。
當生活把一千萬噸倒霉傾倒在帝企鵝頭上時,它們會選擇堅強、選擇忍耐;當生活把一千萬噸倒霉傾倒在阿德利企鵝頭上時,它們會選擇把這一千萬噸倒霉傾倒在其他企鵝頭上——此時此刻,這個其他企鵝顯然是……特定的。
於是惱人的鄰居變得更加惱人。
安瀾開始真誠懷疑自己的耐心好像沒有原先預想的那麼好。
因為在半個月之內,她就從一條鹹魚變成了一條爆炸鹹魚,思考著怎樣才能爬上冰壁去打鵝。
第245章
有些生命會找到出路。
有些生命會用挖掘機推開出路。
長途跋涉到這裡的阿德利企鵝通過內戰恢復了元氣,沒有選擇放棄這個繁殖季。這群小個子企鵝開始把有限的條件利用起來,並且為了這些硬體設施大打出手,不知怎的還有時間一天五次走到冰壁邊緣來折騰位於低處的帝企鵝大群。
安瀾漸漸習慣了從坡上滾下來的東西,大多數時候是冰塊,少數時候是石子,還有一些時候是企鵝蛋,甚至是企鵝本身,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它們還沒開始往坡下拉屎——
倒不是說她在期待什麼。
諾亞總是感慨為什麼企鵝不用遵紀守法,要不然這裡的阿德利企鵝有一隻算一隻都要因為高空拋物去蹲大牢,他自己就差點成為企鵝蛋襲擊的受害者。
當天約莫是有兩隻雄性阿德利企鵝在頂上打架,按照時間節點來說這兩個爸爸應該都在艱苦孵蛋中,不知道為什麼打起來,也不知道是怎麼打起來的。
打著打著,一枚企鵝蛋就搖搖晃晃地滾到了斜坡邊緣,骨碌碌地往下滾,在敲到一塊凸起的冰之後脫離坡面原地起飛,砸碎在諾亞腳爪前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
安瀾抬頭時和兩名渾身上下亂糟糟、髒兮兮的犯罪嫌疑鵝對上了目光。
其中一隻尖叫一聲就開始拼命啄另一隻的臉,後者也不甘示弱,揮舞著鰭翅連連反擊,它們扭打在一塊,最後雙雙滾到了坡下,被困在了巨人般的帝企鵝大群中間。
如果不是冰架倒塌後趕到南極的動物保護組織及時出手,這兩隻帝阿德利企鵝估計就得在崖底蹲著當難兄難弟了。
隨著氣溫漸漸上升,情況就變得更加惡劣。
冰架斷裂後邊緣的冰面不再平整,冰壁融化的速度就有點參差,位於新聚居地東部的冰壁在太陽暴曬下經歷了一次小規模坍塌,不,應該說是滑坡,直接塌出來一條可以通行的路。
兩個棲息地……連通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