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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尾像一隻真正的怪獸一樣從地面上跳了起來,甚至可以說是彈了起來,口中發出撕心裂肺的咆哮聲。在盟臣們狐疑又輕蔑的注視中,它以畢生最快的速度朝前一撲,張開血盆大口,咬住了對低位者毫無防備的年幼雌獸。
安瀾幾乎被自己看到的景象驚呆了,但在震驚之餘,還有一個念頭忽然出現在了她的腦海當中——
多麼可笑又可麼可悲啊!
即使到了再也無法忍耐更多欺壓和羞辱的時候,這名曾經距離王冠只有一步之遙的王族後裔竟然還是不敢對成年雌獸利齒相向,而是選擇了一個絲毫不對等的、沒有任何自保能力的目標。
哀嚎聲在空地上尖厲地碰撞。
在氏族成員的譁然當中,盟臣們立刻行動起來,嘗試解救被襲擊的小殿下,它們撕咬著卷尾的脊背、後腿和耳朵,其中一隻咬得又急又深,一路到底,牙刀和骨頭碰撞,發出了讓人毛骨悚然的摩擦音,可卷尾在這樣的攻勢下仍然不肯退後,而是繼續發狠地甩動頭顱。
它的眼睛……是紅色的。
哀嚎聲再次拔高,旋即一滯,飛快地低了下去。
盟臣們驚慌失措,像無頭蒼蠅一樣打轉,它們一定是害怕了,竟然挪動腳步,緊緊靠在一起,一隻昂著腦袋,一隻低下頭顱,擺出了政治聯盟對敵時的經典陣型,只是安瀾並不知道它們害怕的是此刻展現出了驚人攻擊性的卷尾,是即將回到巢區爆發出蓬勃怒氣的女王,還是一場看不到結局的動盪的發生。
在盟臣們手足無措時,這場「屠殺」還在繼續。
此時此刻,黑鬃女王最小的幼崽已經不再掙扎,只有後腿仍在間歇地彈動,舌頭也微微地吐了出來。卷尾猛烈甩動脖子,繼續在地上抽打著沒有靈魂的軀體,直到更多碎片從利齒間剝落。
噴泉般湧出來的鮮血灑落在它的鼻腔中、唇齒間、胸脯上,也浸濕了它爪墊之下的黃色泥土,不消片刻,這隻雌獸便渾身血污,沐浴在了用「仇敵」製造的血池當中。
在最後幾次抽打結束後,卷尾像體力耗盡一樣喘著粗氣鬆開了嘴巴,但前爪仍然按著被襲擊者,眼珠也仍然在狂亂地轉動。大約過了七、八秒鐘,它低下頭,重重地咬合,斷離肢體、撕脫皮肉、粉碎骨頭,一口,一口,接著一口,直到把同胞姐妹完整地吞進了肚子裡。
現場沒有一隻斑鬣狗敢靠近這個清醒的瘋子。
它們躲在高地上,躲在大樹後,躲在草叢間,竊竊私語著,小聲議論著,斷尾聯盟將後輩們牢牢地擋在了洞穴附近,部分低位者的尾巴完全垂了下來,而雄性們則是既驚又懼,毫無意義地在場邊跑動,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
諾亞站了起來,厭惡地皺起了鼻子。
安瀾看看他,又看看臉色平靜的母親,最後將目光定格在了壞女孩身上——這位大前輩少見地露出了複雜的神色,似乎在感慨著一個未來可能性的永遠消失,也在感慨著一位老對手在傳承方面的全然失敗。
涼爽的風吹過空地,冷卻了滾燙的血液。
卷尾渾身一抖,仿佛到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完成了什麼樣的「壯舉」。它緩慢地站起來,先是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地上的碎片,然後又看了看還處于震驚當中的其他氏族成員,旋即跌跌撞撞地後退兩步,拔腿就跑向了遠離巢區的方向。
在那裡,夕陽播撒餘暉,映照著比血還要鮮紅的晚霞。
第357章
黑鬃女王對自己即將聽到的噩耗毫無防備。
它像往常那樣嚴肅地巡查了東部地區,又在盟臣的保護下飛快地強化了北部地區的領地標記,驅逐了兩隻入侵者,然後才開始向巢區折返。
在回程當中,斑鬣狗們看到了飛掠的禿鷲。
儘管不止一名巡邏隊員意識到這些禿鷲有點過分靠近巢區,但它們都把原因歸結在了幼獸衝突導致的死亡事件上——這種慘劇每隔幾天都在上演,而禿鷲追逐死亡並不是什麼新鮮事——直到它們越過小土坡,將空地盡收眼底。
巢區……很安靜。太安靜了。安靜到詭異。
不同陣營、不同年紀、不同性格的氏族成員在這一時間都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的常駐區域裡,姐妹依偎著姐妹,伴侶環繞著伴侶,母親約束著孩子,寸步不離,好像在防備著什麼敵人。
敵人?
哪有什麼敵人?
氏族成員防備無形危機的作態立刻讓黑鬃女王產生了一點不詳的預感,當它再往前幾步、迎面撞到一陣陰冷的微風時,這種預感就成了真。
不需要任何盟臣出列來做匯報,也不需要走到金合歡樹底下去翻找殘骸,僅僅憑藉著斑鬣狗對血腥味的精確感知,它就在電光火石間明白:事情已經難以挽回。
這一瞬間,即使意志強大如黑鬃女王也忍不住心生動搖——難道它註定無法培養出優秀的後代嗎?難道它註定不能得到女兒們的輔佐嗎?難道它的王朝註定只能存續一代嗎?
傾注了那麼多心血,最後又得到了什麼?
巨大的荒謬感讓它覺得腦袋發懵,只是平靜地走到自己最常待著休憩的地方去輕輕嗅聞,隨即又舔了舔那乾涸的血塊,沒有任何更激烈的反應。
這不是安瀾想像中的場景,肯定也不是兩名留守盟臣想像中的場景,但女王的表現多多少少給它們製造了一種錯覺,那就是它會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只要積極認錯,就有彌補的機會。<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