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頁
有哪裡不對!
生活在這種洞穴里的多半是某種動物的幼崽,然而幼崽時期是受到母獸保護最多的時期,況且這具身體才剛出生沒多久,怎麼可能受到如此嚴重的傷害呢?難道是胎裡帶來的先天不足?
安瀾不敢大意,忍著疼痛拼命睜開眼睛。
光影恍惚了幾瞬,她才看清自己所處環境的全貌——和地表呈三十度傾斜的洞穴,頂上由雜草堅韌的根系牢牢抓住,底下被踩得很結實,只有表層浮土會隨著灌入的微風輕輕滾動。
一隻雌性斑鬣狗趴臥在洞壁邊緣。
它毛色薑黃,鼻尖黝黑,斑紋褪到快要看不出來的地步,顯然已經不再年輕。那雙喇叭狀的大耳朵微微向前垂著,時不時抖動一下。其中一隻被撕成了花瓣狀,和那遍布全身的傷疤一起構成了無數場惡戰留下的遺產。
安瀾看著它,毫無疑問地看到了一名戰士。
此時此刻這名戰士正在觀察著她和她身後的,大概是另一隻幼崽,眼神平靜,肌肉放鬆,甚至還打了一個哈欠,全然沒有半點干涉的意思,保持著一種詭異的沉默。
就這麼幾秒鐘,疼痛加劇了。
安瀾停止觀察,條件反射地扭身朝後方咬去。這一咬她才發現自己口腔里的牙齒已經長全了,而且還挺鋒利,輕而易舉地就撕開了對手的皮毛,在它前肢上留下了長長的血痕。
出場即滿配?!
這是什麼戰鬥種族?!
剛出生的幼崽在防守端極為脆弱,在進攻端卻配備了完全和年齡不符的武器,稍不留神就落得重傷或者殞命的下場,意識到這一點,安瀾立刻擺脫了太平世界養出的惰性,發狠地撕扯著對手的耳朵,旋即轉口咬向側頸和脊背。
另一隻幼崽不甘示弱,用前肢牢牢抵住地面,不給她拖行的機會。洞穴底部的土層被掀開,碎土塊在爪尖積起厚厚一層。它尖聲嚎叫,眼睛裡射出躍躍欲試的凶蠻的光。
還真是戰鬥種族啊!
安瀾本來想見好就收,但是眼下這種情況顯然容不下什麼惻隱之心,於是她更加用力地咬合,直到血氣溢滿牙齒,直到挑釁的嗚嗚聲變成小狗被人踩住尾巴的哀嚎聲,直到在邊上觀察了許久的母獸終於起身,懶洋洋地把兩隻幼崽分開。
說「懶洋洋」一點都不為過。
作為進攻方和優勢方,安瀾是被勸阻的主要對象,母獸和幼獸的力量等級有著天塹般的差距,然而那和她大半個身體一樣大的腦袋只是隨便頂了頂,甚至都沒把她掀翻在地。
母親並不在意幼崽之間的激烈爭鬥。
這是安瀾穿越到新世界後意識到的第一件事,也是此後八天不停被證明的一件事。
八天時間足夠她把這具身體的姐姐反殺到產生條件反射的地步,雌性斑鬣狗每次都只是臥在邊上圍觀,等到戰鬥結束後再像無事發生一樣呼喚幼崽們過去喝奶。
只有洞穴里風平浪靜時,它才會流露出溫情脈脈的一面,把兩隻幼崽叼到身邊輪流舔毛,允許她們從自己腦袋上越過玩跳馬,或者用自己身上略顯粗硬的毛髮來磨牙。
這是溫情脈脈也是有優先級的。
隨著安瀾勝利的次數越來越多,展現出來的武力越來越具有壓倒性,母親給她餵奶的次數也越來越多。有好幾次她在戰鬥時都看到了母親半是感興趣、半是欣慰的目光,而落敗者卻得不到任何安慰或是鼓勵。
如果說發生在洞穴里的事還只是一個剪影,那麼在八天之後,當母親把幼崽一路領到氏族公用巢穴里去的時候,安瀾才深刻認識到她所看到的是整個斑鬣狗氏族生存哲學的體現。
那天陽光燦爛,萬里無雲。
母親帶著安瀾和姐姐朝著西偏北的方向行進,時不時站定觀察草原上的動靜,耳朵向前轉再向後轉,走走停停。
一直走了上萬記心跳的時間,母女三個才走到目的地附近,耳邊聽到的嗚嗚聲和咯咯聲也越來越響亮。走過兩個高地錯落的土包,安瀾終於看到了這個斑鬣狗氏族公共巢穴的全貌。
這是一個非常龐大的氏族。
光是聚集在公共巢穴附近的氏族成員就有不下三十頭,再加上在領地里分散活動的狩獵小隊,總數說不定會來到可怖的五十或者六十頭。
巢穴的入口從這個方向看可以看到三個,遠處應該還有更多,這些入口近處都趴臥著一隻氏族成員,大概率是巢穴內幼崽的親生母親。
這些雌性斑鬣狗表現得異常警惕,每隔半分鐘就要起身衝著靠近的其他成員低吼一次,顯然身處大本營也無法抹消它們對幼崽受到攻擊的憂慮——甚至可能還加重了這種憂慮。
此刻它們咆哮的對象是統一的。
有幾隻年紀尚輕的氏族成員正在距離入口不遠的地方玩耍,其中一隻還非常囂張地從小土包頂上跳了過去,一邊跳一邊向同伴發出威嚇聲。
和它一起玩耍的斑鬣狗們非常應景地發出了代表畏懼的尖笑聲,一種動畫電影裡常用的聲音,一邊尖笑一邊「逃竄」,奔向遠方的地平線,跑起來的姿勢不像貓,不像狗,更像馬或者長頸鹿,有種怪異的韻律。
整個過程中沒有一隻母獸敢上前阻止。
安瀾若有所思地看了小團體一會兒,旋即把目光轉到了公共巢穴外第二熱鬧的區域。那裡雖然沒有什么氏族成員在追逐打鬧,卻仍然是許多外圍成員視線的焦點。<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