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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瀾甚至都不用仔細查看隊形,光聽聲音就知道獅子們做的只是佯攻——新生兒對任何掠食者來說都是一頓便宜美餐,只要能讓象群亂起來,不管是散開跑動還是統統擠到一起,就很有可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把這頓美餐拿下,根本沒必要真的和這些陸地巨獸硬碰硬。
這一招數差點就起效了,但姜畢竟還是老的辣,族長卡拉一看象群有一股腦朝著小象所在方位擁擠的跡象,便大聲咆哮,喝住了幾頭熱血上腦的母象,又命令阿倫西亞和家裡幾頭年輕公象上去「給獅子一點顏色看看」,這才讓被嚇得瑟瑟發抖的萊婭逃過了被踩傷的命運。
第一次危機之後,整個象群都警醒了起來,可即使如此,也沒有一頭大象能提前預知並避開幾天後發生的第二次危機。
那天清晨,卡拉帶著家族成員走到沼澤地喝水。
因為安瀾小時候「貢獻」的一些危險場面,長輩們對怎樣避免小象陷入泥潭已經有了一定的經驗,從一開始就把萊婭擋在濕地外頭,又自覺地分成兩撥輪流進入覓食。
安瀾和阿達尼亞被分在第一撥里。
母女兩個剛剛深入淺水道,安瀾都還沒成功把第一撮水草從泥地里拔起來,岸上就傳來了妹妹的哭聲,緊接著就有一個體型不小的東西朝著清涼的水域奔來,一邊跑一邊還在嚎。
她震驚地抬頭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發現是岸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起了「蟲潮」,蜉蝣、蜻蛉和不知名的小蟲像被風吹起的柳絮一樣在空中洋洋灑灑。萊婭不是被嚇到了就是被咬到了,因此才急吼吼地想要衝進河裡,萊斯特和其他看護員在後面拼命攔都攔不住。
怕什麼來什麼——
小象在淺水區沖了兩步,硬是衝出了被長輩們開出來的水道,衝進了雜草比較密集的區域,然後就像磁帶忽然卡了帶似的,以一個非常古怪的姿勢定在了原地,驚恐萬狀地來回撲騰。
外婆和姨媽們教過小象陷進泥地要怎麼辦,可沒教過小象被水草纏住要怎麼辦,作為看護員的年輕母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心翼翼地去扒拉,結果扒拉了老半天,水草是都被拔起來了,纏也纏得更結實了,只能捏著鼻子呼叫外援。
這天最後還是阿涅克亞、阿梅利亞和卡拉拯救了世界——兩頭做外婆的母象配合默契,一個用前腿把小象用力托出水面,另一個控制住了它的劇烈活動,以免它在掙扎中把自己弄得頭朝下腳朝天,倒栽蔥淹死在河裡;老族長卡拉最後趕到,用那靈巧到不可思議的鼻子解開了水草七扭八扭團成的環扣。
當這一大團水草脫落時,安瀾湊近去瞧了瞧,發現萊婭的後腿上都已經出現了細細密密的勒痕,少部分地方甚至有些破皮露肉的跡象,一看就是看護員們蠻力拉扯造成的傑作。
連著兩次危機都是來自外部,難免讓負有看護責任的母象們把絕大多數精力放在了防範外部風險上,忽略了來自家族內部的危險。
在這種情形下,第三次危機發生了。
萊婭出生後的第三周周末,安瀾正和兩個小夥伴在水裡找鳥蛋玩,忽然聽到岸上發生了某種爭執,參與這場衝突的其中一方是怒目圓睜的萊斯特,另一方則是幾頭年輕的公象。
卡拉家族裡活躍著的十歲以上的年輕公象只有四頭,平時都站得離核心區域很遠,一般也不會走到母象和小象扎堆的地方來爭搶食物——前提是食源地不在水源地邊上,它們也沒有受到信息素的影響。
當天,這兩個條件顯然都是未達成的。
即使站在安瀾這個距離,也可以非常清晰地看到其中一頭年輕公象在「流眼淚」——那是眼睛後方的腺體分泌液體形成的某種狀態,在不知內情的人看來像是眼淚流錯了地方。這頭公象估計是要發情了,心情不太美妙,在經過萊斯特邊上時竟然十分冒失地衝著小象追了兩步。
而這種舉動是年長母象們絕對無法接受的。
甚至沒有過一天,就在當天夜裡,以卡拉、阿梅利亞和阿倫西亞為首的母象群體對家族裡的年輕公象們發動了不留情面的襲擊,不論是平常比較「活潑」的個體,還是通常較為沉靜的個體,甚至是一些歲數還未達標的個體,統統都被鐵面無私地划進了「不適合再跟象群居住」的圈子當中。
這場驅逐是以流血事件告終的。
儘管已經有一些體型差距,但年輕公象根本不是數量眾多的母象的對手,其中一頭年僅八歲、性格較為怯懦的公象本來不在被襲擊的範圍當中,卻因為慌不擇路,撞上了衝突現場,鼻子都被開了個豁口,逃到遠方後還在徹夜哀嚎。
在這首痛苦的象歌中,卡拉家族分成了三截。
由卡拉和大部分成員組成的是核心群體,這個群體一如既往地照看著族中的小象們;由年輕公象和放心不下的雌性親長組成的是衛星群體,這個群體一直遠遠地墜在大群後方;由年長一些的公象們組成的是一個正在調整心態、隨時準備離開這片領地的流浪漢小群。
萊婭被這一變故嚇得不輕。
它並不知道男孩子們實際上已經到了應該被趕出去的時候,只能把「自己被嚇」和「家族中爆發戰鬥」這兩件事聯繫到一起,於是越發戰戰兢兢,連奶都不太喝得下了。
旱季過去,原本卡拉還得為要不要回到故土去而煩惱,看到這種情況,也只能把這一計劃拋到腦後,選擇帶著家族成員留在了奧卡萬戈。<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