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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張過後的鬆弛讓人覺得疲倦。
和家庭一起漂浮在海面上讓人覺得昏昏欲睡。
不過眼下安瀾還不能閉著眼睛得到她在拼命搜索之後最應該得到的休息,因為這片海域的情況仍然不太穩定,而帝企鵝大群也仍然沒有給出任何接下來該怎樣做的信號。
她的意思是——它們至少該一致認同把還存活著的幼崽帶到某個地方去繼續撫養,對吧?總不能夠因為聚居地陸沉大家就在這分道揚鑣,然後嘗試自己帶崽吧。
如果這種事發生,後果會變得非常可怕。
幼崽需要同齡者的陪伴。
沒有其他小企鵝共同行動,它們就沒法在相對溫暖的水域裡練習游泳和狩獵技巧,也沒法在相對安全的情形下轉向更加豐饒但也更加危險的獵場,性成熟之前跟著大企鵝來回奔波簡直是浪費時間做無用功。
所以大群首先需要一個集合地……
安瀾環顧四周,發現眼前的斷裂面高逾數層樓,根本沒可能從這裡重新攀上冰架,而兩側延展出來的海冰就跟戰場中心一樣,總在遭受來自高處的冰彈襲擊。
最近的穩定冰面位於三百米開外,可以看到那裡已經站了六七隻小企鵝和它們的家長,同時也有更多帝企鵝家庭正在朝那裡靠近。
它們聚攏得很艱難。
距離較近的幼崽還可以通過撲騰通過中間的水路,但位於遠處的幼崽基本上只能望洋興嘆,指望父母忽然想出什麼主意來。
幸運正在小聲咕噥。
從過去的經驗來看這種聲音通常代表著它很無聊,接下來要不就是要跑去和同伴一起撒歡,要不就是要纏著養父母學說更多詞彙。
它還沒意識到自己要面對的一切——
超過三百米的泳道,不斷移動的浮冰,冰冷的海水,虎視眈眈的掠食者,以及壓根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專門在陸地上保暖用的灰色絨毛。
安瀾和諾亞交換了一個眼神。
後者漂浮在水面上思考了片刻,旋即在這塊凹形浮冰和路徑上的下一塊大型浮冰之間遊了一個來回,通報說中間大概有七十米的距離。緊接著他和下水的安瀾一起嘗試推動剛剛立足的凹形浮冰,結果遭遇了慘烈的失敗。
那麼就只有一個選擇了。
像年長的虎鯨托舉剛出生的虎鯨那樣,從下給小企鵝一個向上的力,幫助它在撲騰的間隙浮出水面呼吸,不至於像塊石頭那樣直接沉底。
安瀾不確定這種招數能不能奏效。
有諾亞在邊上應該提高了計劃的可行性,兩隻成年企鵝從旁佐助肯定比一隻企鵝轉來轉去要方便,但是首先他們兩個得找到一種節奏來保持同步並排游泳,要不然只會自亂陣腳,把幼崽掀到海里去。
同步。
像過去做過的一樣。
說真的——那能有多難呢?
二十分鐘之後,安瀾開始希望自己可以收回剛才在心裡想的話。
事實證明,並排游泳,而且還是照顧著一隻活蹦亂跳的小企鵝並排游泳,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困難的事情之一。
她真的不應該低估幸運的殺傷力。
作為一隻有養父母三分之二大的健壯小企鵝,架著它就像架著一座大山,而且還是長腳了的會不斷掙扎的大山。
帝企鵝的身體結構不是被設計用來負重的,安瀾稍微帶了幸運一段就覺得有點吃不消。小企鵝被迫待在她和諾亞中間,鰭翅扒拉著他們的脊背,明明是沒有爪子的身體部位,硬生生讓它扒拉出了一種死命逮住不放手的效果。
好不容易堅持到七十米外的海冰,安瀾和諾亞筋疲力盡到直接漂浮在海里拒絕上岸,而幸運則是在浮冰上小老頭似的弓著背走來走去,一副緊張不已的模樣。
剩下的兩三百米就像地獄。
安瀾第一次覺得一眼可以望到頭的路程是種痛苦折磨,幸運攏共下水三次,第三次之後說什麼都不願意再觸碰海面了。如果不是衝鋒艇再次出現,它可能會變成世界上少數的患有恐水症狀的小企鵝。
這回遊盪在附近海域的船隻增加到了四艘。
攝影師們不知通過什麼途徑說服更多研究人員加入到了帝企鵝拯救計劃當中,幫忙運送幼崽的船隻里有的帶著鮮魚,還有的甚至帶著撈網——畢竟運送很容易,困難的部分在於怎樣把小企鵝從父母手中搶出來。
成年企鵝的抱怨聲此起彼伏。
安瀾長到五歲多還沒一次性聽到過那麼多髒話,有的企鵝在大聲訓斥想把孩子偷走的兩腳獸,有的企鵝只是在小聲嘟囔,同時試圖用嘴巴把偷襲者的工具折成兩半。
在失去兩根撈網後,救援隊改變策略,對於一些比較輕的浮冰採取輕推的方式,直到它們克服阻力朝著既定的方向漂動,像一艘艘白色的小船。這些浮冰漸漸匯聚到一起,組成了一條較為安全的通路,使得帝企鵝們在行動時有了更多選擇;對於那些較重的浮冰他們無能為力,只好繼續採取「綁架加誘哄」的轉移方式。
就這樣來來回回無數趟,最後共計有四百二十六隻小企鵝抵達了臨時聚居地,這個數字遠遠低於以往任何一年該聚居地的幼崽倖存數量(通常是八千到一萬隻),但也比全軍覆沒要好得多,勉強可以在它們獨立生活後組成幾個小群。
接下來三天帝企鵝大群重建起了新的生活模式。<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