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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有一條盤起來的鼓腹噝蝰。
鼓腹噝蝰是非洲最常見的毒蛇,也是每年造成野生動物和人類傷亡最慘重的毒蛇之一。它們的分布區域很廣,且適應能力很強,無論在草場、樹林還是沼澤地都能活得非常滋潤。這些傢伙可以長到近兩米長,體型非常粗壯,一次撕咬注射的毒液量相當可觀……至少獅子是絕對扛不住的。
在非洲無論哪個保護區里,每當工作人員發現有獅子倒斃、又看不出什麼致命傷時,往往會第一時間懷疑是蛇毒作祟。有的亞雄在被趕出家門流浪時看著勢頭很好,動輒三兄弟、四兄弟,一副分分鐘雄起變成大聯盟的模樣,可要是倒霉起來,那就是接二連三地被蛇咬,幾個月後就剩下可憐巴巴的一個了。
母獅子們如臨大敵。
它們盯著正盤出威脅姿勢的毒蛇,小心翼翼地後退。小獅子正是調皮搗蛋的年紀,它們不能理解為什麼會有這種長條狀的還會活動的生物,也不能理解為什麼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獅子要撤退,即使有姐姐節制、有母親敦促,有幾隻膽大的還是貓貓祟祟、躍躍欲試。
安瀾不得不給這群不省心的傢伙一人一口,把它們嚇得嗷嗷直叫喚,才一個個地老實聽話起來。
結果小獅子是順服了,沒過兩天,大獅子又整出了么蛾子。
變故是在一場狩獵中發生的。
中部地帶遠離最好的草場,狩獵選擇自然不太豐富,加之要避開遊蕩的平原分隊,安瀾只能把目光放在一群非洲水牛身上。這種獵物狩獵難度極大,但回報也極豐富,餵飽隊伍中的十頭獅子綽綽有餘。
唯一的問題是:在失去黑耳朵和托托後,她們已經有很久沒有獵殺水牛了。
儘管很久不獵水牛,但安瀾對獅群的狩獵能力是絕對信任的,因此也很快做出了戰術分配。後腿不太靈便的母親作為驅逐手,由兩個姐妹包夾,她自己來完成鎖喉的工作。這個戰術的要訣是在鎖喉之後快速支援,對獵物進行進一步的壓制,接著要麼封口,要麼斷腿,要麼活撕肚腹,使它漸漸喪失行動能力。
但當安瀾鎖住水牛喉嚨時,心猛地往下一沉。
水牛並沒有被壓制住!
獵物一直站著,她能感到在身體下方猛烈踢蹬的蹄子,前臂中上下掙動的脖子,和那對像彎刀般在空中揮舞的牛角。有無數次,牛角險而又險地擦著她的臂彎划過,皮毛被切割,滲出一串血珠。再又一次驚險萬分的躲閃後,安瀾心下發狠,指爪抓得死死的,越發把牙刀朝獵物的喉嚨里穿去,用平生最大的力氣撕咬著喉管。
血液噴涌而出,甚至飛濺到她的眼睛裡。
水牛像拉風箱般粗重地喘息著、低沉地叫喚著,緩緩地跪倒在地,直到不甘心地咽下最後一口氣。等它躺在地上動也不動時,安瀾才站起來,冷冷地打量著局勢:母親正在撕咬獵物的後腿,蘇麗扯著另一條後腿,而尼奧塔卻人立而起,兩隻前爪搭在牛背上。
這不是一個壓制的姿勢。
安瀾還記得自己看過的一些視頻資料,有時候明明是四五頭母獅在圍攻水牛,結果只有兩頭在努力,其他的都在划水。壓制的地方不對,造成獵物有瘋狂掙扎的空間,最後傷及主力母獅。不說別的獅群,光說西岸分隊自己吧——一年前母親就是這麼傷的。
當時她沒看清是誰在節省力氣,這一次她看得清清楚楚。
在首領母獅的沉默中,沒心沒肺的蘇麗開始撕咬牛腿、大快朵頤,母親先是氣喘吁吁地趴了一會兒,才和雀躍的小獅子一道吃起了牛肉,顯然是有些力竭了。尼奧塔放下前臂,抖抖耳朵毛,正當它準備上前用餐時,安瀾正面擋在路上,垂下頭,直接把它頂翻在地。
這一下絲毫沒有收斂,尼奧塔簡直是四腳朝天,在翻身起來時還不敢相信自己剛才遭受了什麼。它挪了挪腳步,狐疑地看了安瀾一眼,又靠上來,然後第二次被掀翻,第三次,第四次,直到它勃然大怒,跳起來高聲咆哮。
然後第五次被掀翻。
安瀾用實際行動告訴它——沒有全力以赴,就沒有飯吃。
為了在草原上生存,獅子們結群活動,它們彼此信任、相互幫助,有些感情深厚的可以說是同生共死也不為過。但信賴不是毫無來由的,信任是需要努力去賺得的。
時至今日,尼奧塔只在關乎幼崽的事情上出力,當獅群和其他族群發生衝突時,它卻始終在游離,甚至不願意做出戰鬥的嘗試。這並不是因為它能力不濟、不會什麼戰鬥機巧,而是因為它膽小、懂得明哲保身,不願意這麼做。
你要保全自己,難道其他母獅不需要?
過去在水壩北區有地主雄獅的庇護就算了,哪怕在吃食方面有北區獵場、也不一定要捕食大型動物,安瀾也可以算了,但現在,不行。如果尼奧塔能表現得更好一些,整個獅群的狩獵能力提高,食物選擇範圍就會更廣、更有利於生存。她必須要讓尼奧塔明白:如果它不能克服這種心理、在將來的戰鬥中率先逃脫,等姐妹們都死完了,它孤身一人只會被其他獅群生吞活剝。
安瀾咆哮著進行威懾,撕開水牛肚腹。她沒有把內臟吃完,而是在吃了幾口後讓出位置,示意蘇麗來吃。
小肥美瞪圓了眼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好像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又好像不敢相信竟然有這種好事從天而降掉到它頭上。它先是小心翼翼地在邊上試探了一下,見沒人阻止,才低下頭大快朵頤起來。平時它總是傻乎乎的,但對家庭非常忠誠,為了保護家人敢和雄獅叫板,安瀾心裡對它是非常滿意的。<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