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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狼王很好地接收到了這個信號。
雖然它不明白為什麼剛剛把一整頭牛吃了還會感覺到餓——明明這頓大餐可以堅持好久——但出於血脈親情和近來對貝塔狼的滿意之情,它還是溫和地回應了一個貼貼和蹭鼻,甚至沒有舉起尾巴,表達出了相當明顯的安撫意味。
安撫其實就是拒絕。
阿爾法狼想要確保領地安全。
再過一兩周它就會回到狼穴去進行分娩,偏偏坡地狼群在這個時候發生了最嚴重的動盪,如果讓流離失所的獨狼混入領地,對即將出生的小狼和它自己來說都是一種危機。
這個邏輯放在平時毫無錯誤。
可即將到來的不是尋常的暴風雪,而可能是百年不遇的寒潮,現在狼群已經沒有一天可以浪費了。
抱著一線希望,安瀾再次貼近,嘗試用舔舐和輕柔的嗥叫聲去喚起母親的憐愛,阿爾法狼再次溫和地安撫了她。
安瀾進行了第三次絕望的嘗試。
這回阿爾法狼沒有再以先前的舉止回應。
它似乎是覺得不耐煩了,並且可能還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於是乾脆站起身來用眼睛死死地盯著她,口中發出極為嚴厲的咆哮,示意貝塔狼不要再進行無謂的頂撞。
這一聲吸引了其他灰狼的注意。
剛才還在睡眠狀態的大狼一個接著一個從睡夢中驚醒,比較心大的只是撐開眼皮看看,比較謹慎的都已經翻身坐好,瞳孔收縮,耳朵筆挺。
安瀾沒有後退。
她沒辦法往後退。
而她堅持站在原地不肯離去的舉動徹底點燃了引線,剛才還只是有點不耐煩的母狼王陷入了狂怒之中,它從喉嚨里擠出滾雷般的咆哮聲,鼻子也皺了起來,犬齒完全外露。
這可不是當初在虎鯨家族中發生的事。
維多利亞疼愛她,從小到大幾乎是百依百順,甚至因為捨不得她離開而改變了一個家族的遷徙路線,哪怕有所頂撞也不過是採取了警告式的輕度襲擊。
母狼王莫莉和她有多少深情厚誼?
在前兩年裡,阿爾法狼從她身上看到的都是怯懦,即使穿過來後的這一年一切都改變了,她們之間的距離也拉近了許多,但這些感情根本不足以支撐一次對權威的質疑。
挑戰阿爾法狼是有可能會被驅逐的!
此時此刻安瀾無比希望狼的語言能夠更加精確,她現在什麼都無法說清,只能一聲一聲地拉高嗥叫,發出「危險」的警告。
下一秒,母狼王用肩胛撞上了她的肩胛。
這是一次嚴重警告,意味著阿爾法狼把眼下的局面解讀為一次頂撞,一次挑釁,甚至可能是一次地位挑戰。
在這個警告動作之後,所有灰狼都動了起來。
松樹場狼群抱成一團遠離了衝突中心,四頭灰狼跟在阿爾法狼背後,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從小培養成的習慣和失去母親帶來的打擊讓它們對父親言聽計從,假如阿爾法沒有行動,它們也不會有任何行動。
場中只剩下了十頭谷地灰狼。
公狼王是所有谷地狼中最近的,也是最早行動的,它直接站起來和母狼王貼在一處,無聲地表達了自己的支持。
這位阿爾法在這個狼群里還沒有任何直系後代,而且也不適合越過母狼王去懲處雌性成員,所以暫時還保持著克制。
出乎母狼王意料,也出乎安瀾意料的,在公狼王動作之後,竟然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沒有任何家庭成員做出明確的立場動作。
寬耳母狼直接原地躺下團起身體,它原本就對母親不那麼恭敬,反而是姐妹情更深厚一些,此時此刻乾脆裝死。
膽小鬼和兔子緊依偎在一起,被這對峙場景嚇得不知所措,它們向來不摻和等級矛盾,更別說做出什麼激烈反應了。
胖胖和小調皮倒是躍躍欲試,和兔子想比,它們從小就是等級的受益者,自然也要維護這個體系,只是前者還打不過後者,而後者平常總黏著安瀾,一下子不好意思上來打架,所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誤會加上誤會,反而絆住了腿腳。
十字鼻母狼慢吞吞地打了個哈欠。
或許是在為當年母狼王的袖手旁觀而隱秘復仇,或許是想讓母狼王也嘗一嘗被打敗的滋味,或許只是單純地心生去意懶得再管家族事務,它只是冷漠地坐著,連耳朵抖動一下都欠奉。
最後一個動起來的是黑狼。
它緩慢地邁動腳步,走到離衝突中心不遠的地方站定,身體危險地前傾著,有點像是先前貝塔狼大戰時的樣子,那雙明黃色的眼睛看向了阿爾法狼。
說實話,安瀾有點感動。
不管是為了帶飯還是共同狩獵、警戒、吸貓、玩耍的情誼也好,為了結成聯盟再次挑戰阿爾法的地位也罷,能夠往這裡一站就說明了一切。
無論如何,場面比預想的要好太多。
安瀾看到了一點轉機。
她沒有選擇裹挾大勢繼續跟母親對著幹,也不願意做出這種舉動,在過去的時光里,這頭母狼已經贏得了她的尊重,於是她再次低下頭顱,耳朵後背,做出了尊重的姿態。
母狼王沒有繼續吼叫。
此時此刻它在想什麼呢?
如果年輕個兩三歲,它會不會直接發動進攻,毫不猶豫地把她驅逐出去,或者用撕咬給她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呢?<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