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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瀾忍不住鞠了一把鱷魚的眼淚。
可是雨下得實在太大,熬了十幾分鐘,半個身體都泡在泥水裡了,花豹心底雖然知道硬碰硬沒有好下場,身體卻非常誠實,一直在朝大樹所在的方向緩慢挪動。
看著看著,安瀾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這隻花豹……好像挺眼熟?
風中到處都是雨水激起的草和土的氣味,以及降雨本身帶來的濕漉漉的氣息,走到一定距離時,動物本身的味道才能突破雨簾的阻擋,被敏銳的分辨器官捕捉到。
身上的味道……好像也有點熟悉?
再仔細一看年齡階段和身上的斑紋走向,一段經歷就從記憶深處中揚了上來——這不就是當初跟在安瀾身後看了全程,最後還「幫忙」毀屍滅跡了的那隻年輕雌豹嗎!
還真是老熟人啊。
巧合的是,安瀾認出來了,對方也認出來了。
花豹被雨打得皮毛都貼在了骨架上,看起來足足瘦了一整圈,再加上肚腹空空,就變成一副隨時要被風吹倒的樣子。它在十幾米外停下,用那雙明黃色的燈泡似的大眼睛先看了看安瀾,又看了看邊上站著的壯壯,旋即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不必懂讀心術就能猜到它在想什麼。
最離譜的是,想就想了,想著想著,想了二十幾秒鐘,花豹還把自己想饞了,嘴角邊出現了一點風雨都掩蓋不了的亮晶晶的東西。
安瀾:「……」
這一個是不可能殺的啦!
可是光擋著沒用,花豹的眼神實在是太渴望了,雨勢稍微變小一些,她就忍不住催促壯壯趕緊動身,一方面可以躲開嘴饞的掠食者,另一方面也需要新鮮的血食來暖暖身體。
沒想到一大一小剛走起來,被淋成落湯雞的花豹也跟著往前走,但也不敢靠得非常近,只是隔著二十幾米墜在身後,存在感十分強烈,弄得安瀾有點進退兩難。
當天傍晚,斑鬣狗姐妹被迫分享了食物。
第三天開飯時,花豹也來了。
第五天開飯時,它同樣出現在了獵場當中。
安瀾簡直給氣樂了,這傢伙也不知道是哪裡培養出來的蹭飯選手,比她當年做東北虎時碰到過的那隻棕熊還要會蹭,只要獵物一倒地,就能感覺到兩個燈泡在背後明晃晃地烤著。
做大草原上的掠食者真是難——
為什麼野生動物攝影師總能抓拍到獅子和斑鬣狗、獅子和花豹、斑鬣狗和花豹……以及更多有競爭關係的食肉動物共同進食的畫面,是因為守也守不住,趕也趕不走,打也打不著,窮追不捨還容易被第三方撿漏啊!
現在再回過頭去看當年壞女孩和大花豹分享食物的場景,安瀾就有點哭笑不得,這個問題放在論壇上怎麼也不該是「盤一盤頂級獵手之間有哪些惺惺相惜的跨越種族的友誼」,而應該是「每次做飯都有冤種室友帶碗來蹭吃蹭喝該怎麼辦」。
怎麼辦?
能怎麼辦?
脾氣爆炸如壞女孩都免不了被蹭飯,安瀾邊上還帶著壯壯,不能離開太遠,而且本來就吃不完,花豹不來吃還會有禿鷲和其他掠食者來吃,久而久之,她也躺平了。
只不過躺平歸躺平,禮尚往來還是要的。
某次花豹自己開伙,因為斑鬣狗沒有什麼爬樹的天賦技能,只有碰到坡度緩和的樹幹時才能掙扎幾下,它就拖著羚羊拎上了樹,沒想到羊沒掛住,噼啪一下就翻到了地面上。
安瀾毫不猶豫地笑納了這從天而降的晚飯。
她全程在底下吃,花豹全程在頂上看,滿臉寫著目瞪口呆,眼睛裡都是不可置信,但它的體型、年齡和戰鬥力擺在那裡,就算被譽為最不可預測、攻擊性也最強的幾種動物之一,也只能原地生悶氣,沒法真的從樹上飛下來和處於壯年期的雌性斑鬣狗干架。
這麼一欺壓,安瀾就找到了一點樂趣所在。
下回花豹再上樹時,她就把自己架在幼崽和大樹當中,大喇喇地欣賞對方又想伸爪子又不敢真刀真槍干架的糾結神色,希望把這個吃白食的巨型大貓嚇退。
那天還特別巧合。
起初花豹還在樹上卷尾巴尖,一副聽到了但是愛答不理的樣子,沒過幾分鐘,一直在甩動的尾巴忽然變得僵硬,兩隻因為快要睡著變得半開半合的眼睛也驟然瞪大了。
安瀾立刻警醒起來,用低沉的咆哮聲呼喚在不遠處玩耍的壯壯,唯恐有什麼位於上風處的掠食者正在謀劃著名伏擊它。
壯壯屁顛屁顛地跑了回來,臉上還帶著些意猶未盡,而坐在樹上的花豹卻被咆哮聲嚇了一跳,轉頭朝這裡看了一眼,速度之快,都要讓人擔心它會不會把脖子折斷。
遠方傳來了穿透力極強的獅吼聲和象嘶聲。
儘管被高草叢擋住看不見具體情況,也因為處於下風口處嗅不到太詳細的信息,安瀾光聽著這些響動都能大致模擬出戰場中的情形——成年非洲象們正在追擊報復幾隻參與過小象狩獵的獅子,而且在不斷朝這個方向靠近。
聽到這股響動的花豹又將腦袋轉了回去,朝遠方瞥一眼,朝樹下瞥一眼,腦袋來來回回,爪子開開合合,好像要起身了,又坐了回去,好像要坐定了,又站了起來,陷入「不敢下樹、也不敢不跑」的兩難局面。
安瀾說實話看得有點想笑。<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