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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啟動後的第二個月,有關部門忽然宣布:他們將會竭盡全力確保在這次危機中所有非洲象的遺骸不受偷獵者「破壞」。換句話說,為了防止它們被偷獵者鋸掉象牙,當局會率先出手。
這個行為本來還沒那麼容易指摘——象牙被當局取走保管總比被偷獵者拿去黑市上牟利要強——可在已經知道有人渾水摸魚的時候,在死亡數字如此龐大的時候,在沒有說明具體怎麼操作的時候,人們難免會有些聯想。
非洲許多國家都啟動了象牙保管計劃,從非法交易中繳獲象牙,也從不正常死去的大象身上批量回收象牙,這些象牙多數會被集中焚毀。
反觀當局,當局怎麼做呢?
野象保護者們記得清清楚楚,當局曾經明確拒絕過對現在保管著的巨量象牙進行焚燒處理,原因是「精良保管的動物製品可以向人們展示這些動物的價值,從而讓人們明白保護動物的重要性,焚燒象牙會讓人們認為非洲象沒有價值。」
即使全世界都在呼籲禁絕象牙交易,他們還在積極尋求「合法象牙」交易的可能,黑市上也是總會有「難以確定來源」的象牙。
在無數疑案面前,人們很難不去懷疑。
露皮塔就本能地感覺到了不安。
「這毫無道理可言!」她在會議中大發雷霆,「我們怎麼確定到底有多少頭死象,又怎麼確定所有這些大象的象牙都被回收了,並且是被回收到了『正確』的地方?從上到下大大小小多少人,誰能保證沒有一個會抬抬手去中飽私囊?」
「想想我們救助過的那些孤兒小象吧,為什麼偷獵者總是來得那麼精準,撤退得那麼及時,就連**都能穿過重重關卡被運上船?」
她的質問懸在空中,得不到回答。
與會者都沉著臉,甚至撐著腦袋,顯得相當為難,基索則說出了足以讓任何一個野象保護者脊背發涼、徹夜難眠的話:「老朋友……要的不就是『不能確定』嗎?」
在座諸位誰又有能量去推倒蛀木、刨根問底呢?
就在這個瞬間,露皮塔忽然無比慶幸二代象群和卡拉象群都回到了營地附近——
至少它們能從這次的天災和人禍當中倖存下來。
第446章 象之歌(52)
這一年的死亡事件最後被證實是藍藻作祟。
調查員通過無數次對比和檢測發現:死去的大象基本都集中在水源地邊上,而這些水源地被大量繁殖的藍藻「污染」,富含神經毒素。大象的飲水量本就超過其他野生動物,又喜歡在有水的地方嬉戲、洗泥浴,因此才成了藍藻的主要受害者。
線索指向這個答案……讓人心裡五味雜陳。
藍藻不會無緣無故地爆發性繁殖,但要深究其原因,少不了在「氣候變化」這個複雜的大課題里來回碰壁。該查的文獻也查了,該做的實驗也做了,該連線的專家外援也連線了,到最後,調查組還是找不出什麼徹底的解決方案。
「捉住」了罪魁禍首,卻又沒法對它們施加有效控制;有人提出對保護區內的水源地進行頻繁監測,很快又被反對者以「不可能窮盡三角洲里所有的水塘」為由駁倒;直升機每三次出行必有一次在更新死亡數字……
哪怕能夠理解管理局認為「有結果出來調查就可以停止」的態度;理解檔案室最終把這件事歸在「天災」的範疇之內,與大大小小不可避免的森林火災並列;理解人們現在只能儘量處理已有的問題水塘,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跟完整個調查過程的露皮塔和理察還是覺得自己身心俱疲。
死胡同是會把人的好心態耗乾的。
為了調節情緒,每當前方有壞消息傳來,他們就會在軟放歸區里待上幾個小時,探望探望親手養大的非洲象,摸一摸它們的耳朵,說點悄悄話。
和失魂落魄的人類相比,象群的處境就好多了。
雖然剛回營地時安瀾還在因為不確定新生兒會長成什麼樣子而煩惱,但既然留下都是板上釘釘的事了,操心也無用,她就乾脆把雜念和停滯住的「主線」一起放下,給自己排了些「日常任務」。
擺在第一列的當然是「撫育小象」。
從濕地深處到軟放歸區是種不小的環境變化,兩名新生兒或多或少都有不安的反應。
亞賈伊拉的女兒膽子很大,安瀾對待它就像對待一隻剛剛被領會家裡的小貓,並不做什麼特別的舉動,只是確保它餓了有飯吃,困了地方睡,等它自己適應了環境,就迫不及待地從柜子底下——準確地說是母親的後腿邊——鑽了出來。
鑑於軟放歸區並不是完全開放的區域,每天都有保育員進行排查,象群對它的管束也不太嚴格,於是抖擻起來的小傢伙就到處撒歡、探險,一時間竟然比在島上時還要自由自在、沒心沒肺。
這一頭不太需要家長組操心,只要記得在它玩得太瘋的時候抓回來摔打摔打就可以算完成任務,可另一頭……就讓人有操不完的心了。
贊塔分娩得不算順利,小象落地後半天沒站起來,跟回營地的路上更是跌跌撞撞,時不時就需要距離最近的長輩用象鼻牽引、攙扶,也正因如此,贊塔一刻都不想它離開自己的視線。
安瀾和諾亞一開始總是徹夜難眠,害怕它會因為陌生的環境和陌生的保育員產生應激,加重病情,但時間一久,他們同樣放下了這種無用的雜念——至少營地可以給小象做檢查,時刻注意它的身體狀況,如果真有什麼問題再對症下藥,現代獸醫學可比象群在野外能做的多得多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