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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有了後來發生的事。
老劉住院第五天,安瀾被轎車上鎖的提示音驚醒,她還有點精力不濟的諾亞趕回去繼續睡覺,自己飛到了最靠近大門的橫杆上,邊梳理因為在隔離箱裡睡了好幾天導致有些磨損的尾羽,一邊居高臨下地觀察情況。
劉明亮板著臉從風風火火地走進來,後面還跟著個穿著黑色小西裝的手裡抱著平板的年輕女性,似乎是公司的秘書。
等小陳下樓後,他們說明了來意。
「錄像?」小陳整個人都驚呆了,說話都有點結結巴巴起來,「可是……直接把視頻放網上?爺爺說過養這些鸚鵡最好不要太高調啊……」
「不是有證嗎?」劉洪亮說。
他可還記得出事那天其中兩隻大鸚鵡一副訓練有素通人性的樣子,假如能拍幾個視頻,再把這種有賣點的故事拿去放在社交平台上炒作營銷一下,怎麼著都能給公司帶來點正面熱度。
這年頭熱度就是金錢。
別管是什麼企業,只要找到個可以吸引網民的點——特別有愛心、上班可以帶寵物、老總很有梗、員工是沙雕……然後把牌子炒得人盡皆知,在競爭中的好處是無窮無盡的。
他想著如果真有那麼神的話,到時候其他鸚鵡可以送走,這兩隻就留著讓小陳繼續養。運營公司帳號的幾個年輕人也提議說不如拍個「因為沒法好好陪伴父親所以特別訓練了兩隻鳥送給他、最後發揮了大作用」的故事。
講真,這話一說完,安瀾氣得頭皮發麻。
而且她肯定不是唯一一個在為此人厚顏無恥的程度生氣的存在,因為諾亞正在隔離箱裡發出很不體面的猛啐的聲音,而小陳則維持著一個目瞪口呆的造型,還以為自己在幻聽。
明明家裡的鳥基本都是老劉自己聯繫一些朋友去購買的,訓練什麼的也是他一個老人家自己戴著老花鏡一邊看書一邊琢磨著進行的,一年到頭來不了幾次的人,多大臉說是自己的功勞?
安瀾真想往他的地中海腦門上來兩下。
別說是叼毛毯叼手機了,要不是怕地板會弄髒,她現在都想把所有鸚鵡放出來,讓對方切身感受一下為什麼鳥類被稱為「直腸子」。
這天不管劉洪亮怎麼動作,怎麼誘哄,安瀾都死死把自己焊在橫杆上,完全沒有半點配合的意思。後來他們又去隔離箱裡撥弄諾亞,差點被非常不爽的大黑鳥往手指上狠狠叨上一口。
小陳意思意思也哄了兩聲,但安瀾能看到他眼睛裡全是笑意,只是擺出一副「我很嚴肅我在幫忙」的樣子,哄勸的收效幾乎為零。
劉洪亮和秘書走的時候臉黑得能刮炭。
約莫是有惱羞成怒到,第二天下午他就來了個電話,先是很「客氣」地感謝了小陳這段時間以來在老爸家裡的工作,然後說自己已經聯繫了一些渠道,可以把鸚鵡轉移走,只留下幾隻,到時候會有專人來照顧,他可以去做一些別的工作——「年輕人不要把時間全花在閒事身上。」
這下可把小陳徹底惹急了。
他一開始過來工作也不是自願的,而是因為家裡蹲所以被爺爺「發配」來的,但經過半年的相處,心血花下去,汗水撒下去,家裡的每隻鸚鵡都在他手臂上站過,有幾隻更是從小在他手心裡慢慢長大的。
養這麼長時間,就是養盆不會動不會說話的花花草草都能養出深厚的感情來,盆碎了燒死了還得大哭一場,別說是又聰明又調皮的鸚鵡了。
小陳瞬間燃起了十二萬分的鬥志。
他先是給自家爺爺打了電話,熟練地把手機放到離耳朵最遠的地方,等對面中氣十足地吼完「哭什麼哭,沒用的臭小子!」之後才把情況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老陳不愧是老劉的密友,一聽到老朋友住院了親兒子竟然想隨意處分他的財產,頓時氣得兩個肺都炸了,在視頻里吹鬍子瞪眼,要求孫子在原地待命,他馬上把相熟的律師請過去。
於是下次劉洪亮再來時,等待他的就是小陳和一位穿著一絲不苟、頭髮全部後梳、提著個公文包的女士。
她全程都帶著微笑。
笑眯眯地從公文包里取出授權委託書;笑眯眯地放了錄像證明老爺子雖然因為腦梗部分喪失了語言能力,但意識清醒,完全可以用努嘴的方式進行表達;笑眯眯地要求對方注意分寸,即使是子女也無權處置她當事人的私人財產,否則就準備好迎接一些「不會讓人愉快的後果」吧。
一通組合拳下來把劉洪亮打得措手不及、灰頭土臉,他頭一次維持不住自己溫文爾雅的所謂儒商面具,看著小陳的眼神幾乎要噴出火來。
安瀾和諾亞靠在一起,兩隻鳥你方唱罷我登場地發出了大反派該有的笑聲,並引起了房間裡其他鸚鵡一連串的叫喚,大寶和小寶更是不知為何應景地唱起罵罵咧咧的歌來,差點讓她笑得打跌。
劉洪亮還在做最後的掙扎。
他試圖說服小陳「養鸚鵡太累了才會摔的」,得到了對方面無表情的一瞥。
「下雪的時候所有鸚鵡都被挪到房間裡了。」小陳把每個字都說得很清晰、很用力,「爺爺摔倒是在後院裡,當時後院根本沒有鳥籠,他是在掃雪的時候突然覺得身上沒力氣、站不住,才摔了的。」
「不是之前累了為什麼會腦梗?就是因為一直很累所以才會腦梗的吧?」劉洪亮氣急敗壞地說,「而且這些鳥這麼吵,到時候出院回來了要怎麼靜養?出什麼事情你能負責嗎?你能嗎?我做兒子的還沒說話,你說什麼話?」<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