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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恩急忙去看站在最前方的頭狼。
只見凱莉把腦袋垂得特別特別低,眼睛卻向上抬,死死盯著敵人,完完全全就是在擺出進攻前的審視和預備姿勢。諾亞比它站得靠後一些,但從姿勢上看竟然顯得更緊繃,腳爪不安地挪動著,好似知道棕熊危險,卻還是想衝上去干架。
松樹場狼群那邊的阿爾法狼也沒有退縮,它們家族傳統本來話就特別多,狩個獵都要喊一喊助陣,再加上克洛絲骨子裡還留存著它的好鬥基因,此時此刻早已率先嗥叫起來。
作為野狼專家,卡恩對狼的語言知之甚詳。阿爾法狼每咆哮一聲,聽在他耳邊,仿佛都是在奮力高呼——
戰鬥!戰鬥!戰鬥!
明明可以相讓,狼群里卻燃燒著熊熊戰意。
卡恩不禁啞然。
這是他和其他研究員都沒有想到,或者說想到了卻覺得過於微小所以被排除了的一種可能性,結果現在卻在眼前真真切切地上演著。
麗芙似乎也為這種場面所震撼,一言不發地放下望遠鏡,取出攝像機,下車去找了個好位置站定。她扛著相機的手臂一動不動,手指關節卻攥到發白,顯示出內心的不平靜。
很快,卡恩、約翰和尼亞特也加入其中。
四名研究員懷著緊張、憂慮又有點期待(卻不知道在期待些什麼)的心情,等待著這場狼熊之戰的打響。
他們沒有等待太久。
甚至在棕熊還沒有把距離縮短到三十米時,凱莉就忍無可忍地嗥叫一聲,然後從靜止狀態起步,一馬當先地沖了出去。
它跑得那麼快,跑得那麼堅定,簡直像是一支由亮銀包裹的羽箭,一道因能量而白得炫目的閃電,比風還要輕盈,比星火還要迅疾,轉眼間就越過交戰雙方之間的空地,和敵人正面相對。
狼群追隨著女王。
越過獵物的屍體,踏過沾了露水的草地,向著龐大無匹的仇敵,大狼在前,小狼在後,老狼壓陣,它們發起了無畏的衝鋒。
棕熊驚在了原地。
它似乎壓根沒想到狼群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印象還停留在前幾天從它們手裡搶奪食物的定格畫面中,此時此刻竟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但熊畢竟是熊。
當第一頭狼繞到背後準備展開襲擊時,它人立起來,又快速落下,朝著狼王所在的方向衝鋒過去,全然不顧背後緊咬著的幾名敵人。
尼亞特下意識地「啊」了一聲。
幸好他擔心的事情沒有變成現實,凱莉敏捷地向側面跳躍,讓開了棕熊笨重的衝鋒路線,旋即朝它的腹部狠狠來了一口。
與此同時,諾亞、克洛絲和雪莉也在棕熊背後開出了幾個帶血的傷痕,一邊撕咬,一邊從喉嚨里發出滿含威脅之意的咆哮聲,眼睛裡閃著嗜血的寒光。
可是它們的進攻並沒有留住棕熊。
研究員不知道,戰場中的安瀾卻一清二楚,這頭熊恐怕是想到了上次占住獵物就能取勝的場面,欲要故技重施,直接衝到獵物邊上去,好把攻堅戰變成防禦戰。
熊是攔不住的。
但狼也不需要去攔。
安瀾和十字鼻對了對眼神,靠著曾經在一個家族狩獵和戰鬥時培養出來的尚存的默契,同時發出了最新指令。
阿爾法狼要求所有灰狼不必阻擋敵人的步伐,它非要往死地上去,就讓它去!躲避好衝撞,讓出一條康莊大道來!
這條命令立刻被執行了。
棕熊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同時也沒有完成任何擊傷或擊殺,而是一路暢通無阻,直直地就衝到了美洲野牛的屍體邊。
它支起身體。
這又是一個熟悉的動作。
安瀾忍不住在心裡冷笑,不就是想按住獵物,邊吃邊守,打量狼群不可能與它不死不休地找麻煩嗎?可是狼群真的會永遠退讓嗎?尤其當雙方還有血仇的時候?
或許掏狼穴對熊來說和家常便飯無異,或許它並不把一窩異類幼崽的生死放在心上,或許它乾脆已經把那次襲擊忘得一乾二淨。
但狼不會忘記。
狼會在每一道陰影中蟄伏,在每一個鬆懈之機出現,哺育時,美夢裡,進食中,直到鮮美的血肉在它口中化為催命符,同自己身上流下來的血漿融合在一起。
所以該逃啊,逃到狹窄的山洞裡——
別像現在一樣,出現在仇敵面前!
群狼在女王的呼喚中大軍壓上,在熊的怒吼中輪流以牙刀施以洗禮,洶湧地襲來,又潮水般退去,將那看似不可匹敵的龐大身軀變作驚濤駭浪中將要滅頂的渺小孤島。
血液從皮膚中洇出,沿著毛髮下落,浸沒在大地里。
研究員沉默了。
他們看著棕熊不甘地連連發出怒吼;看著它揮舞著蒲扇大的巴掌,重重地擊打到其中一頭灰狼身上,後者嗚咽著,掙扎著,一瘸一拐地退出了戰場;看著它在短暫的時光里感覺到了反敗為勝的曙光;看著它再次被壓制;看著它退縮,它畏懼,它轉身逃離。
約翰握緊了拳頭。
尼亞特不得不捂住自己怦怦亂跳的胸口。
狼群追了上去。
如果眼下讓這頭棕熊逃出生天,它還可以自己尋找食物,還可以去打劫美洲獅、胡狼或者猞猁,單論戰鬥力而言,除了大狼群之外,這些掠食者沒有一個是它的對手。<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