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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野生鸚鵡也沒有那麼「野生」。
安瀾和諾亞跟這群鸚鵡同進同出住了一小段時間,漸漸摸透了它們的生活規律。
每天清晨鸚鵡家族都會出發前往最近的村莊,在那裡一直待到下午,期間陸陸續續還會有其他鸚鵡家族趕到,占領牛圈邊上的水槽。
村莊給大鳥提供了食物和社交場所。
只要有土著居民推著手推車來給牛圈添糧,風信子們就會高興得連連擺動尾巴,然後分散到每一頭牛背後去追著它們跑。
安瀾這輩子都沒這麼無語過。
尤其當她意識到這些紫藍金剛鸚鵡不是喜歡牛,也不是在等從牛嘴裡掉下來的食物,而是在等牛進行某些不可避免的排泄活動、好去……刨糞的時候。
沒錯。
牛是只會消化棕櫚種子外面的部分,而當這些部分被消化掉之後,鸚鵡可以更輕鬆地咬開外殼,食用裹在內部的種肉。
就是氣味真的有點難頂。
安瀾很想成為一隻能融入集體的好小鳥,可是她和諾亞的胃從小到大消化得最多的是滋補丸,比起野生鸚鵡來說非常脆弱,萬一吃出什麼問題來估計得當場交代。
結果那隻非常友善的大鸚鵡還好心地遞種子過來示意她吃,安瀾只得接過來默默地抓在爪子裡,諾亞也沒好到哪去,硬是用鳥類的臉做出了一張形象生動的痛苦面具,直到熬過吃飯環節。
吃飽喝足後風信子們總會用懶洋洋地待在自己喜歡的位置上和同類聊天,有的還會直接飛進水槽里去洗澡,或者飛到屋舍頂上去觀察土著居民用鸚鵡羽毛編織的五顏六色的裝飾品。
因為眼下是繁殖季節,紫藍金剛鸚鵡又是珍稀動物,附近工作站派出了志願者到村莊裡來宣傳鸚鵡保護的重要性,並且跟蹤統計每天到訪的鸚鵡數量。
這名志願者在第一天就有點懷疑人生。
那時他照常過來清點數量,點著點著就從藍色點到了黑色,從長尾點到了短尾,他先是很狐疑地看了看諾亞,轉身打量了一下周圍,確定自己還踩在潘塔納爾濕地的範圍里,然後眼睛越瞪越大,還掏出了電話。
安瀾為他掬了一把辛酸淚。
毫無疑問對方正在思考怎麼會有黑葵出現在南美洲,甚至可能在思考他是不是處於夢境當中,不過反正目瞪口呆的也不是只有他一個,其他風信子鸚鵡瞪得更厲害。
單身鳥湊在一起就想求愛。
水槽旁邊的紫藍金剛中不乏有體格健康、羽毛光亮、脾氣活潑的個體,聊著聊著看對眼了,就會湊在一起梳羽毛、咬嘴巴、結伴飛行。
安瀾全程和諾亞貼在一起,沒有參與到大鳥的示愛活動當中,可她畢竟還是只年輕漂亮的雌鳥,只是鳴叫聲「奇怪」了一點。
雄鳥們在她對面嘰嘰喳喳,炫耀著自己美麗的羽毛,然而它們的求愛飛到安瀾耳中就跟說天數差不多,古代人聽現代英語朗誦情詩也不過如是。
接連兩三天過去,這些雄鳥們個個都大受打擊,又因為諾亞一直陪伴在她身邊,它們在轉移目標之前總會盯著黑鸚鵡打量,邊打量邊竊竊私語,似乎對自己身上藍色羽毛的流行程度產生了些許懷疑。
通過監控鏡頭看到這副畫面的研究員們也樂得不行,每天下午鸚鵡群飛到工作站時他們都會拿這件事出來說嘴,一邊說一邊揮舞手臂模仿雄鳥的動作,讓安瀾在三天內學會了許多小孩子不能說的葡萄牙語詞彙。
第四天下午鸚鵡群沒有造訪工作站,而是先飛到了一處山崖上共同食用黏土,隨後飛到河邊去清洗羽毛、戲水玩耍。
距離鸚鵡群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或漂浮或趴臥著許許多多、大大小小的凱門鱷,在更遠一點的地方還有美洲豹在樹林間窺伺。
安瀾親眼看到過兩次狩獵場景。
只消一次從高處直墜水面的撲擊,再浮起來時美洲豹嘴上一定叼著一條鱷魚,獵物毫無半點掙扎反抗的能力,就跟捉魚那麼簡單。
這些大貓是當之無愧的鱷魚殺手,不過比起凱門鱷,它們更願意狩獵農場主放牧的牛羊,食物更充足,來得也更容易。
在潘塔納爾濕地里,人類和野獸似乎找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農場主(不情願地)接受了每年都有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家畜被野獸捕食的現狀,野獸(不情願地)將自己生活的樂土分給了人類,並且適應了樹木被伐倒後裸露的土地……達成了只有牲畜受傷的世界。
約莫一周後老劉一行人跟著晏晏回到了他常駐的工作站,安瀾發現那裡的情況也差不多,野生鸚鵡群總會朝著最近的人類聚居地落下。
這個發現使她對自然有了更深入的認知——
人類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只要願意保護,不去傷害,找到正確的方法,並不需要把他們從荒野中隔離開來,也能達到共同生存的目的。
安瀾受益匪淺。
老劉和小陳也在這趟旅程中感觸良多。
當一行人踏上歸國的飛機時,老爺子還意猶未盡地給晏晏發著簡訊,說是這幾天過得和夢境一樣,明年一定會再來。
他們也的確是這麼做的。
第二年春天,老爺子帶上孫女在巴西小住了一周;第二年冬天,老爺子帶著兩隻鸚鵡參觀了當地的放歸野外中心,還和中心裡年輕最大的一隻五□□剛拍了合影;第三年夏天,他們又來了一次。<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