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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淺淺的河水中站定,警惕地左顧右盼,一時半會兒根本騰不出手去摸魚,就差被魚摸了。
是年齡大了的緣故嗎?
惡作劇失敗,安瀾訕訕地想。
明明年輕時候這隻白嘴貓貓還會「呱」的,現在年紀大了,閱歷豐富了,不像以前那麼一驚一乍,逗逗它也不會跳彈簧了。
失望。
沒有「呱」可以聽,兩頭大狼都有點意興闌珊。
他們結伴從樹林朝幾個獵場中間的暫居地走,邊走邊檢查領地里被其他成員做過的一些標記,走到樹林深處時黑狼不知道在想什麼,被一大堆藤蔓結結實實地絆了一跤。
安瀾:「……」
結盟夥伴這個樣子真的沒問題嗎?
總感覺在毛髮變得蒼白之前它的腦子已經提前變得蒼白了呢。
好在黑狼很快就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價值。
進入盛夏時節,天氣有了點熱的意思,灰狼在一天當中睡眠的時間陡然變多,放哨值班就變得更加讓人疲倦。
其他三頭大狼還撐得住,母狼王撐不住了。
安瀾睡不踏實,總是被小蟲子叮醒,好幾次看到它把腦袋架在前腿上,已然是睡著了,並沒有一直保持清醒放哨。
這種情況對野狼來說是很危險的。
為了確保整個家族的安全,她不得不在下回輪到母狼王放哨時直接喚醒了寬耳母狼,以行動暗示長姐接過這個工作。
原本以為寬耳母狼會不高興,但它竟然沒什麼異議地就接受了,乾淨利落地把自己從地上拔起來,前爪交疊坐在狼群邊緣。
這是安瀾沒想到的——
當然也是母狼王沒想到的。
阿爾法狼在睡醒之後先是惱怒地齜了牙,也不知道是在沖自己不高興還是在沖誰不高興,起身伸懶腰,腦袋一轉,看到剛從放哨位置回來的寬耳母狼,就很明顯地愣了愣。
這天之後它就更加沉寂了。
如果說先前狼群中的其他成員只是感覺到了狼王的衰老,現在這種因衰老導致的地位不穩就被放到了明面上。
谷地狼群一向是由阿爾法狼和貝塔狼輪流放哨的,這是責任,也是受信任的象徵,意味著其他灰狼在某頭灰狼放哨時能感覺到安全。
舊的四巨頭變成了新的四巨頭。
這代表著什麼呢?
一股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沉悶像積雨雲般壓在谷地領地上方,每一位成員都從空氣里嗅到了變故,並因此變得焦躁不安。
公狼王的動作越發大了。
強調地位用的社交舉動從示威用的半心半意的咬合和驅逐變成了下狠口的撕咬,安瀾一個小時沒看到,巡邏回來就發現黑狼厚厚的毛髮里滲著點血。
最重要的是——兩頭公狼正在戰鬥。
這可真是開天闢地頭一遭才能見到的畫面。
黑狼顯然是動了真火,人立而起同公狼王撲在一處,撕咬著對方的下顎。
它的體型和體重向來優於公狼王,只是第一次撞擊,就把對手撞到後腿回拉,身體搖晃,險些落在地面上。偏偏它的下顎還被黑狼用狼牙穿在原地,因為撕扯,立刻滋出了一溜血花。
戰鬥剛剛開始就結束了。
兩頭公狼在半空中分開,雄性阿爾法半是警惕半是惱怒地回到了母狼王身邊,坐下來舔舐著自己的傷口。
那雙眼睛裡閃爍著的絕不是坦然。
積雨雲里的第一道雷電劈下來了,炸藥包的引線被點燃了,樂隊演奏的激昂的進行曲即將抵達高潮,安瀾不得不提高警戒,防備著隨時可能出現的大動作。
而「大動作」也確實來了。
事情發生在深夏時節的一個傍晚。
為了應對今年比往年都要熱的夏季,谷地狼群一改從前白天可以晚上也可以什麼時候睡醒什麼時候可以的狩獵習慣,把大多數出獵該到了黃昏時分和凌晨時分。
因為前天和昨天都沒有找到食物,今天無論如何都得儘早出發,往鹿群可能經過的草甸去搜索痕跡。
谷地狼群的狩獵一貫是母狼王帶隊的,可直到太陽西沉,它仍然沒有站起來帶領狼群往獵場走,好像完全忘了有這回事一樣。
起先只是安瀾在偷偷地往那看,後來幾乎所有灰狼都在偷看,一邊偷看一邊還發出近似疑惑的咕嚕聲。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阿爾法狼仍然躺在地上,沒有要動彈的意思,它的耳朵豎得筆挺,眼睛注視著遠方的樹林,好像那裡隱藏著什麼從古至今一路流傳下來的無法被忽視的奧秘,與之相比,其他事物都失去了吸引力。
灰狼們順著阿爾法狼的目光看去。
太陽緩慢地朝著地平線降落 。
落日的餘暉把大地和樹林齊齊染成紅色,又在樹葉邊上鑲嵌上了一縷金邊,使它們看起來不像自然的產物,而像是該被放在某個博物館裡供遊客參觀的精巧擺件。
在這一輪落日底下,無論是山脈還是樹林還是草甸都成了一個小小的平面,而在這些平面上聚集起來的狼群和星星點點的墨跡沒什麼兩樣。
安瀾暫且壓下了心裡的困惑。
無論欣賞多少次,她總能被大自然的雄奇壯闊所捕獲。
在她和母狼王中間站著三隻小狼,把眼睛瞪得滾圓,它們已經很大了,但心智還不成熟,行為動作間經常流露出幼崽的姿態。<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