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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鳥用行動證明它們不願意放棄任何一隻。
從這一點來說,獵隼至少比金雕要幸運,也比大部分雕要幸運,不必在一生中最脆弱的時候面對殘酷的同輩戰爭,從破殼的一秒鐘起就被寫下死亡的命運。
但競爭也不是不存在的。
那隻最先破殼的小鳥長得最健壯,剩下四隻中有兩隻很機靈,總會擠到最前面去等待父母投喂,還有兩隻就有些笨拙,存活全仰仗於親鳥投餵時刻意維持的相對公平。
安瀾從它們身上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
只是當年的金雕夫婦沒有獵隼夫婦這樣慈愛,競爭者「征服」也沒有獵隼兄弟那麼手下留情,寫在天性里的掠奪基因讓它生來就是個殺手,而它想要完成的第一場殺戮目標是自己的兄弟姐妹。
她因為機緣僥倖存活,也希望這些小鳥能好好活下去。
在獵隼幼崽出生的的頭十八天,這個隱秘心愿好像有很大的實現可能,雌性獵隼在西邊發現了一大窩旱獺,又在稍遠處發現了幾群沙雞。
它們竭盡全力提供食物,頻頻升空擊退入侵者,有時沙烏列和安瀾還會趕在前頭進行驅逐,但有一種危險是猛禽無法防備的。
第十九天,安瀾發現了人類活動的蹤跡。
當時她和沙烏列正照舊蹲在山上衝著那群岩羊流口水,思考著該怎樣才能在不傷到自己的情況下弄點羊肉來換換口味。
安瀾剛把目光從小羊羔身上移開,就看到兩公里外的草原上有一輛越野車正在狂飆,后座窗口探出一隻拿煙的手,全然不在意菸灰可能會在草原上引發一場火災。
這片草原人跡罕至。
幾個月過去,安瀾從未見過一個遊客,偶爾見到的人類也就是騎馬經過這裡往遠方去找牲畜群的牧民,汽車幾乎是不可想像的。
他們是什麼人?
開車過來的目的是什麼?
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在催促安瀾去把事情弄清楚,人類退讓處是野生動物的樂園,又值春季,許多珍稀動物在這裡繁衍後代,每個成員都對族群至關重要,承受不起獵槍獵弓的打擊。
這麼想著,安瀾衝著沙烏列鳴叫兩聲,敦促它先回到大鳥巢里去,自己則踏上了查探之路。
她在1500米的高空跟著車輛飛行。
開車的人一路向西,沒有片刻停留,看起來是已經完成了使命,要回到人類聚居的城鎮上去。
安瀾沒能繼續追下去。
趁著車轍印還在,她乾脆調頭迴轉,降低高度沿著痕跡朝越野車的來路探查,這一飛就是二十多里地,一直飛到車轍印不是直來直去而是盤旋了好幾圈的地域。
這片山區對安瀾來說並不陌生。
曾經她在覓食時到達過這裡,然後被一對游隼夫妻護巢阻擊,兩隻還沒她二分之一大的猛禽拼了命般窮追不捨,最後還是因為她無限爬升才結束了這場戰鬥。
可這回安瀾大搖大擺,獵隼夫妻卻並沒有飛出來護巢,連警告的鳴叫聲都沒有,巢區里一片死寂,安靜得不同尋常。
要不要進去看看呢?
安瀾艱難地做著內心鬥爭。
這個時節小鳥都該孵出來了,要是人家只是出門覓食,等下在鳥朝邊上看到她,那估計就不是追出一公里能解決問題的了。
關鍵都飛到這了,不落下去看看心裡又有點不得勁,好像前面的功夫都白費了似的。
……還是去看看吧。
下了決心,安瀾就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時刻留意著可能會從任何方向升空發動襲擊的獵隼。
她先是在1000米高空做了幾次盤旋,然後下降到500米,一邊轉飛一邊搜索著獵隼的巢穴。
這對夫妻沒有使用舊鳥巢,而是新建了一個鳥巢,因此規模並不大,還挺難找。安瀾等轉到第十一圈的時候才勉勉強強在一棵樹上看到了堆疊起來的樹枝,但鳥巢里卻空無一物。
找錯地方了?
她收攏翅膀,小心翼翼地靠近鳥巢,發現巢里的獵隼氣味還很新,而且巢穴底部還有一些新鮮的碎肉和褪下來的絨毛。
在碎肉邊上壓著一塊顯然是人為放上去的沉甸甸的石頭,邊上還縈繞著一些硝石和菸草的氣味,暫時不明白壓石頭的用意是什麼,可能是某種偷獵者之間傳遞信息用的標記。
最糟糕的猜想被證實了。
這片山區的獵隼夫婦連帶幾個孩子肯定都被捉走了,它們大概就在剛才那輛越野車裡,偷獵者和他們慣用的道具肯定也在上面。
獵隼是非常珍貴的瀕危動物。
在世界各國都有玩獵隼的人,不過最大的輸入地點還要數中東國家。拜這些國家的傳說所賜,富豪們都喜歡玩馬,玩獵隼,附近由買不到,蒙古就成了最好的選購地點。
一隻極品獵隼在中東市場可以被炒到幾十萬人民幣的天價,哪怕是外形不那麼出色的個體往往也能賣出幾萬元,蒙古把獵隼列為國鳥並限制出口,也擋不住想以此牟利的偷獵者和他們背後的走私鏈條。
蒙古可以說是世界上人口分布最稀疏的地方之一,本來人就少,高原峭壁上人就更少,在這些地方行不法之事,監管者根本沒法保護,能看到的只有沉默的動物。
安瀾氣得直擰爪子。
此時此刻,她最擔心的還是家裡的獵隼夫婦和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五隻小鳥。<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