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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在西岸小分隊身上吃癟。兩次。第二次還差點把命都送了。
然後是數月的隔離治療,重回獅群想挑起重任照顧幼弟,卻被兩個弟弟孤立。到了這個階段,王子不僅被打回原形,還更謹小慎微了。它充分意識到獅子戰爭的可怖,意識到自己並非戰無不勝、所向披靡——也從來沒有過。它在腦海中寫下了一個簡易等式:戰鬥會帶來痛苦,不如不戰鬥。
如果一直像這樣下去,王子可能就會變成第二頭索羅。
巨型雄獅索羅一生都在顛沛流離,年少時母親被鬣狗襲擊失去尾巴,狩獵能力大大下降;後來父輩裂岩聯盟被推翻,領地陷入了群雄爭鬥;再後來斯巴達獅群收留了它,但好景不長,一直在教授它各種生存知識的養父羅拉克斯特被壞男孩聯盟襲擊,徒留它一個帶著年輕的弟弟們出逃。
為了活下去,索羅把自己磨礪成了生存專家和交際能手。不僅在狩獵技巧上頗有建樹,還在弟弟們死亡後同來來去去的雄獅合作,甚至最後化敵為友。
索羅一生都沒有長期占有過屬於自己的獅群,只是在薩比森保護區里遊蕩。見識過雄獅爭鬥的殘酷慘烈,它已然喪失了心氣,大多數時間都在消極避戰。對一些大貓迷來說,它是險惡小人,在面對危機時第一反應總是逃跑,以至於坑害了親生弟弟和許多盟友;對另一些大貓迷來說,它是特立獨行的浪子,是那個始終喜歡在上樹休息的「小花豹」,一輩子都在探索自己究竟是誰,究竟為何存在,又究竟要往何處容身。它就像吹過荒野的風,抓不住也無法停留。
和索羅一樣,王子也陷入了無家可歸的境地。
但比起索羅,王子又是幸福的,因為它擁有愛情。
工作人員曾討論過這段荒野愛情故事是怎麼發生的,因為他們實在想不通為什麼這兩個冤家能走到一起。小分隊專項論壇里關於王子的八卦也從來沒聽過,大貓迷們知道很多動物比人類都記仇,舉例老虎希陶,當年希陶遠遠看到虎王羅恩的屍體,都要衝上去撕咬它早已斷氣的喉嚨。
最後大家震驚地得出了一個結論:
王子可能潛意識認為蘇麗是唯一一個比它弱小的、需要保護的個體。
父親和大哥毋庸置疑比它強壯,弟弟們不需要它還驅趕它,圖瑪尼帶著兄弟姐妹重創過它,只有蘇麗沒有參與這場戰鬥,而且曾經反過來被水壩四兄弟重創過。
雄獅的天性是保護領地、保護母獅、保護幼崽,組建家庭的渴望一直在白獅子的血液里燃燒,但哪裡都不需要它。不敢回舊獅群,不敢打新獅群,不敢接近差點殺了它的西岸母獅,王子在這生命的循環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直到它再一次遇見蘇麗。
年輕的、鮮活的母獅子,非常美麗,非常忠誠。
王子抓緊蘇麗,用僅有的一丁點自信心向它提供陪伴和保護,甜蜜又苦澀。
有了愛情的支撐,它鼓起莫大勇氣,從水壩領地一路追到西岸領地,安頓在了犄角旮旯上的小樹林裡。白獅子沒有想到,這份愛情最終也會成為它的契機,給它帶來夢寐以求的東西——領地、家庭、幼崽和一點點好運氣。
八月中旬,它見到了西岸領地的獅女王。
那天熱得連狒狒都在樹上蔫巴,滾滾熱浪把營地派出去的觀光車都烤爆了輪胎。在等待後勤車的時間裡,遊客們舉著望遠鏡,遠遠看到圖瑪尼帶著尼奧塔和蘇麗沿著狹長的林蔭朝領地邊緣走。三頭母獅都養得不錯,皮毛油光水滑,肚子也鼓著。
「我感覺王子要挨打。」其中一個遊客說。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兄弟。」另一個遊客喃喃地說。
頂著旅行團八卦的目光,兩頭母獅在樹林外停下了,讓蘇麗單獨鑽了進去。他們就看到那圓滾滾的身影漸漸消失,重新出現時背後已經跟上了另一個高大的身影。太陽穿過樹葉,在獅子皮毛上留下亮色的華彩,那種質感是畫筆無論如何都描繪不出來的,說是扣人心弦也不為過。
雖然繞路來這裡的遊客就是專門等著看白獅子的,但過去一段時間真正能蹲到卻很少。眼下看到這種電影畫面,猛男遊客幾乎要興奮地尖叫起來。他趕忙舉起手機,開啟錄像,打定主意就算今天白獅要挨打,也要把挨打景象通通拍下來,留著到家裡去回味。
只見王子跟在蘇麗背後走出樹林,嘴巴緊緊閉著,時不時停下腳步,抖動耳朵。幾秒種後,圖瑪尼走上去,先是繞著走了一圈,然後靠近嗅了嗅氣味。蘇麗貼著白獅,好像要給它一點安慰。不知道獅子之間發生了什麼交流,在圖瑪尼轉身離開,兩個姐妹立刻跟上了,遲疑了片刻,白獅子也跟上了。
嚮導用力拍了下方向盤,接著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在他身後的遊客就不用壓抑興奮了。他們中有的在吸氣狂按快門,有的在舉著手機找信號想要第一個發布震撼消息,還有的在叫獅子的名字。等後勤車過來,他們個個目光炯炯,恨不得三秒一催,敦促嚮導換好輪胎就出發,把車開到核心領地去看熱鬧。
核心領地也確實很熱鬧。
遊客到達時,就看到圖瑪尼正和破耳老母獅放鬆地坐在陰影地里,斷齒母獅好奇地抬頭輕嗅著,尼婭斯比坐在它們背後,半闔著眼睛,像一尊諸事不管的大佛。亞成年在遠處警惕地分散開,似乎在揣摩這頭「新獅王」會不會對它們發動攻擊。反應最強烈的是黃眼母獅。這位母親擋在前方,背耳抬爪,連連哈氣,威脅著三四十米開外的王子。<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