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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生三世,她非常明白傳承的重要性。
想想結構完好的獅群是什麼樣子,再想想沒有長輩教導的檸檬和薩沙剛來時是什麼樣子,她就為學習機會的喪失而心痛不已。
光拿虎鯨來說。
從語言到生活習慣到社交禮節都是從祖母鯨那裡傳下來的,人類基地里再有經驗的野化訓練師也只能教會圈養鯨一些最基本的狩獵技巧,這還得是通過大量的實戰摸索。
上輩子她還在當「訓練者」,這輩子她就得在馬背上祈禱這戶捕鯨人家足夠有經驗,不說能把鷹馴得跟自然個體那麼強大敏捷,至少千萬不要是那些自說自話的野路子。
馴鷹馴鷹,最終目的還是為了鷹獵。
換句話說,不管前期什麼樣,總有放飛的一天。
只要她具備足夠的捕獵技巧,不至於在野外餓死,到那時乾脆找個放飛的時候腳底抹油光速跑路,也不失為一個重得自由的好辦法。
安瀾把小男孩手上最後一點肉絲吞咽下去,默默思考著各種可能性。
這具身體還是太虛弱了。
沒等把更多細節想明白,人類衣服帶來的溫度和難得的飽腹感就齊齊襲來,加上棗紅馬小跑時有節奏的上下顛簸,讓她在不知不覺間沉沉睡去,連什麼時候到達的都不知道。
再醒來時,安瀾看到的就是一片漆黑。
腳下的地面乾燥又柔軟,像是用許多布料堆疊起來的,往前稍微探一點喙尖能碰到豎直的欄杆,同時晃動的還有蓋在籠舍外的黑布。
這種設置應該是為了防止幼鳥應激,和當時那個小男孩直接用衣服遮住她眼睛的操作目的一致。
說曹操曹操到。
就在安瀾回想今天發生的一切時,黑布被撩起一角,小男孩端著兩個小碗在籠舍邊盤腿坐下,先是用手指試了試右邊碗裡的水溫,然後才拿起左邊碗裡的牛肉條,往水裡一泡。
食物被塞進欄杆縫隙時還在往下滴水,水珠順著布料表面流到安瀾窩著的凹陷處,在長久的停留後被完全吸收,帶來一股潮意。
隨著一條條碎肉被塞進來,籠舍底部也越來越濕冷,給腳爪造成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在安瀾轉移位置之前,那個站在懸崖上的老人就從視野範圍之外走過來,重重地在小男孩頭上拍了一下,嘴裡嘰里咕嚕地說著一些似乎是責備的話。
然後她就看到小男孩露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這才意識到自己弄食物的方法不夠細緻。
安瀾:「……」
看起來就非常強勢傳統的爺爺,不管做什麼都是沉默寡言的父親,隔著氈房門都能聽見抱怨聲的母親,一高興或一生氣就控制不住自己眉毛和音量的哥哥,還有一個脾氣好手卻笨的弟弟——
這個馴鷹世家家庭內部似乎問題很大。
好在被稱為「卡班拜」的小男孩學得很快,每次被爺爺訓斥過打過之後,他就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對還很脆弱的幼鳥來說也算是個慰藉。
安瀾被捕捉時只有十二天大。
在以紅色為主色調的哈薩克氈房裡,她吃著人類為「增進感情」徒手餵的肉食,有時被放出去在草地上笨拙地走幾圈,偶爾被提溜去用溫水泡泡腳爪和腹部,慢慢活過了一個月。
五周大時,她作為雌性的體型優勢慢慢凸顯。
抱著競爭者過來串門的阿布史從那以後都是興致勃勃地來,火冒三丈地走,完全沒料到在窩裡大一圈的小鳥竟然會被後來居上。
這也怪他挑的時候沒看清楚性別。
大多數猛禽都是雌性比雄性體型大,有像虎頭海雕那樣雌性只是比雄性大一點兒的,也有像角雕那樣雌性極限體重可以達到雄性兩倍的。
金雕沒有角雕那麼誇張。
但客觀存在的體型差距還是讓安瀾很高興。
某次阿布史不知出於什麼念頭把競爭者放進氈房,正好趕上她在籠舍外面放風。對強弱有既定印象的競爭者湊過來,還想啄她腦袋,結果被狠狠地教訓了一頓。
安瀾追在它身後,用慢慢成長起來的喙部狠狠啄它腦殼,把它啄得找不著北,只能邁著腳步笨拙地朝氈房門外逃竄,看上去頗為滑稽。
卡班拜和阿布史同時進屋時,競爭者毛飛了一地,背上頭上染了好些粉紅色。
後來阿布史就學乖了。
至少安瀾再沒找到機會進行復仇攻擊。
毛茸茸的白糰子在六周大時長出了一些黑色短羽,主要集中在翅膀和背部,看著像是被摁碎的了奶油放多了的奧利奧餅乾。
黑羽開始生長後就跟雨後春筍似的冒得很快,七周大時,安瀾從背部到翅膀已經完全被黑色覆蓋,尾羽也慢慢穿出,只剩腦袋、脖子和腿還是黑白相間的模樣。
卡班拜很高興。
他大概覺得把一隻半死不活的幼鳥餵養成這副模樣是件很值得慶祝的事,但又跟那些來找爺爺和爸爸的客人合不來,所以只能私底下偷偷慶祝。
就算如此,安瀾也逃不過被評頭論足。
馴鷹是這個部族的傳統,也是人們最重要的社交話題,每當有其他馴鷹人來串門時,卡班拜爺爺都會把他們引到兩隻幼鳥面前。
安瀾聽不懂他們在說的話。
不過有些信息並不一定需要精通哈薩克語才能意會。
如果來人一邊點頭一邊重複爺爺說過的詞彙,大概率是和他有著相同馴鷹理念的類型,這種情況下他就會心情不錯;如果來人說的話比爺爺說的還多,大概率就是有不同意見,這種客人離開後他就會心情很差。<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