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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林中的動物四處奔逃。
端坐在洞穴里的美洲豹們遠非最早對災難做出反應的個體,但也不是最晚採取行動的個體,安瀾從高處向下望,可以看到匆忙上樹的蜜熊、拼命和水流抗爭的水蚺和瞬息間就消失在浪花底下的貘。
僥倖逃生的動物也不能高枕無憂,聚集在安全地帶的除了雜食性動物、草食性動物之外還有大量掠食者,對後者來說這裡不僅僅是「洪水避難所」,還是個品類齊全的「旋轉壽司餐廳」。
這場景就和非洲旱季的水源地沒有什麼區別。
但是大自然有著一套獨特的運行規則,安瀾能夠看到獵物、嗅到獵物,殺戮的本性卻比平常要淡薄,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麼力量在影響她一樣。
最離奇的是被當做獵物的動物也沒有慌亂。
洪水席捲大地第一天的傍晚,諾亞出馬在離巢穴很近的地方獵殺了一隻領西猯,聚集在那裡的動物只在追逐發生時經歷了片刻騷動,在那之後,即使血腥味爆發出來,即使三隻美洲豹當著它們的面把同類吃得乾乾淨淨,類似的騷動也沒有再次出現。
它們知道一場獵殺發生後短期內不會有第二場獵殺,如同在旱季水源地邊遭到獅群圍堵的斑馬群或者牛群,在失去成員前尚會奔跑反抗,失去成員後就會迅速歸於平靜。
於是安瀾、諾亞和軟軟也像旱季水源地邊的獅群一樣,做出了眼下最符合天性的舉動——在飽餐一頓後坐下來清理皮毛,不再搭理四處活動尋找避雨地點的獵物群,即使有幼崽跑到距離巢穴不到三米的地方都視若無睹。
夜幕降臨前安瀾和諾亞說了一會兒小話。
他們倆都有點擔心生活在南邊的母親和幼崽,雖然知道動物都有趨利避害的本性,但是那兩隻崽子怎麼說也就是三個月多一點,要想保護自己可是千難萬難,被洪水趕上只有死路一條。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需要擔心。
這兩天大雨一直在下,飲用水充足,而且是相對乾淨的水。但是雨總有停的一天,等到那時才要面對真正的考驗,誰也不知道洪水過後的水源有多髒,直接飲用的話會不會造成致命影響。
他們兩個憂心忡忡地聊了半天,有時敲擊有時寫字有時吼叫,煩得軟軟把尾巴在樹根上敲得咚咚響,等到天快亮的時候才想著要休息,結果眼睛還沒閉上,睡意已經被驚叫聲趕跑了。
安瀾鑽出巢穴往獵物群發生騷動的地方一看,借著雨水中更顯朦朧的天光把場景看清,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一條黑凱門鱷正在往岸上爬。
黑凱門鱷,南美洲最大的食肉動物,亞馬遜雨林里絕對的王者之一,和名字僅差一個字的凱門鱷完全是一個天一個地的兩種戰力不能相提並論的存在。
美洲豹和黑凱門鱷平時多處於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對戰記錄很少,各有勝負,有記載的美洲豹最高戰績是一條身長3.8米的雄性黑凱門鱷,但這個記錄時間較早,記錄中提到「屍體周圍有美洲豹的腳印」,專家「相信這頭美洲豹襲擊並殺死了黑凱門鱷」。
眼前這條黑凱門鱷估計還真能有四米長,大得像艘小船,光那張嘴巴都能叫人不寒而慄。
安瀾還是第一次在領地里看到如此龐大的黑凱門鱷,關鍵它還已經爬上了空地,自顧自地占據了一塊區域。別說刷記錄了,她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
就好像嫌這片避難所的成員結構還不夠複雜一樣,就在黑凱門鱷現身後不到幾分鐘,另外一個頂級掠食者的氣息透過雨簾傳到了巢穴里,立時引起了三頭美洲豹的警惕。
那是一頭約莫處於六歲齡的雄性美洲豹。
安瀾可以發誓她之前從未在領地里感知到過這隻雄豹的活動痕跡,唯一的解釋只有它這幾天正好在靠近領地的地方遊蕩,在逃跑時被水流一路追到這裡,說不定還在湍急的河水裡掙扎了一段距離,最後才找到一個避難所。
這是件好事嗎?
從入侵者雄豹瞬間緊繃起來的姿態來看,即使剛剛逃過一劫的它自己都對此表示懷疑,因為空地上的三方對峙對它來說實在是太不利了。
黑凱門鱷占據了一個方位。
無論是領主一家還是入侵者輕易都不會跑去打擾對方,甚至還得祈禱對方待在那裡不要到處亂爬,省得突然爆發什麼衝突導致一個成員在戰鬥中被尾巴傷害或者乾脆斷手斷腳。
可是這種共識無形當中也縮小了四頭美洲豹騰挪的空間,最糟糕的是,四周洪水環繞,天災製造出了一個平時絕對不會出現的鬥獸場。
在一切領地爭端中,落敗者只要足夠聰明,能抓住時機,永遠有放棄打鬥直接逃亡的權利,而獲勝者一般不會冒著被臨死反撲的風險繼續向前追,然而此時此刻入侵者無處可逃,一旦衝突發生,它一定會抱著必死的決心進行反抗。
怎麼選擇?
安瀾在心裡問自己。
從諾亞不太愉悅的呼嚕聲中她也能聽到對方和自己如出一轍的思考:是選擇現在就衝上去三對一把入侵者斬於馬下,還是選擇各退一步先觀察觀察對方接下來的舉動?
假如他們選擇後者,軟軟會願意嗎?
安瀾扭過頭去,只見站在她身邊的軟軟已經進入了完全備戰狀態,後爪蹬地,耳朵下壓,頸毛都炸了起來,兩隻眼睛死死盯著入侵者,過幾秒鐘又會轉過視線去盯一會兒黑凱門鱷,似乎不太確定自己應該先對哪個威脅做出反應。<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