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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好事是:至少納托家裡還沒人被踩。
非洲的人象矛盾和印度一樣嚴重,甚至更嚴重,有些國家一年下來因為大象襲擊造成的死亡事件甚至可以達到三位數,而且這些遇難者的家人還很少得到足夠的補償,相反,如果他們用殺蟲劑、電線、夾子或其他方法攻擊大象,就會遭到當地政府數額恐怖的罰款。
一來二去,矛盾只能是越來越深。
納托並不憎恨大象——作為「兼職」嚮導,他長期和這些動物打交道,也敬佩它們的智慧與雄奇,上崗前的自學經歷更是讓他明白動物保護的重要性——然而,人很難不受到環境的影響。
明明工業化和現代化的氣息已經散布到一些較為原始的村落里,從事狩獵、捕魚、紡織等工作的年輕人越來越少,從事旅遊業的則越來越多,但他們根本無法實現和小鎮居民一樣的作息。
傍晚,太陽還沒落山的時候,村里就沒人會出門了,有些更靠近濕地內側的地區更是從四點過後就陷入沉寂,不僅無法勞作,孩子們無法正常上下學,就連最基本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入夜後,村落是動物們的樂園。
在這裡徘徊的不僅有非洲象,還有跟隨象群而來的非洲水牛、羚羊,有跟隨這些食草動物而來的獅子、鬣狗和花豹,數不清多少個夜晚和清晨,納托擔憂自己一開門就會對上猛獸的眼睛。
而這個清晨比過去的任何一個都要危險。
納托在睡夢中聽到了一陣斷折崩裂的悶響。
起初他還以為是有什麼東西被自己壓斷了,但在緩慢地眨了兩次眼睛之後,他反應過來,那個聲音不是響自家中,而是在村落外圍。
為了弄明白情況,納托翻身下床,趴在預先設計好的縫隙里往外看,頂著熹微的晨光,他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長串緩緩走近的巨大身形。
「大象來了!」於是他說。
老爹和女兒被這呼喚聲驚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之後,一老一少二人輕車熟路地掏出「防具」,鎖緊門窗,遠離了這時顯得不太牢靠的牆壁。
村落里靜得可怕。
納托絕不相信他們是唯一一戶被吵醒的人家,但顯而易見地,沒有誰敢在這種時刻跑到房屋外面去閒逛,哪怕最需要這茬作物的人也只敢在心裡默默祈禱籬笆不至於被全部拆掉,作物不至於被全部拔起,農田不至於被全部摧毀。
大象可能是人們能想到的最糟糕的訪客。
曾經有志願者這樣形容:假如其他動物的棲息地遭到破壞,它們就會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歷史的長河裡。但大象不會消失。大象會還以顏色。大象會「侵占」人類宣稱屬於自己的土地。它們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而人類對此無能為力。
誰能阻止非洲象呢?
面對這樣一頭體重以噸來計算的、城牆般的巨獸,就算是再勇敢的士兵,在看到大象朝他們衝刺而來時,都會嚇得兩股戰戰、丟盔棄甲。
納托一家甚至都不是什麼士兵。
當一根長鼻子摸索著進入屋舍時,他們只能畏懼地躲藏起來,放輕呼吸,僵直身體,鎖住喉嚨,慢慢地嗅著,靜靜地聽著,沉默地看著,看著這根柔軟的長鼻子在靠門的地方翻找,把瓶瓶罐罐摔得粉碎,把墊布揉成一團。
似乎沒有找到任何想要的東西,它遲疑地停頓了一會兒,便無趣地左右扭動起來,看著簡直不像是一個身體部位,而是某種有獨立思想的生命,是冥神的套索,是暗處粗壯的蛇。
納托抱緊女兒,恨不得縮進牆壁里。
隨後,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風中忽然飄來一陣扭曲了的、悽厲的咆哮聲。
聽到這聲音,剛才還在房屋裡作威作福的象鼻微微一僵,然後飛快地抽了出去,地面上影子也跟著移動,從床頭迅速流向門檻,腳步聲和呼吸聲漸漸消失,仿佛象徵著這次襲擊的終結。
可這次襲擊真的結束了嗎?
三個人你看看我,看看你,沒有一個敢動。
半晌,老爹冒險挪到門邊,借著朦朦朧朧的天光,他似乎看到遠處的田邊有個很大的東西躺在地上,時不時還有點一閃而過的火光,好像有人在不間門斷地敲燧石。很快,更多巨獸出現了。
「那有頭大象。倒著。」他說。
「……死了?」納托啞著嗓子問。
「我認為它可能死了。」老爹謹慎地說。
他們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擔憂。
去年有一頭約莫七歲的年輕母象在遊蕩時不慎陷入廢棄井坑,過分龐大的軀體一瞬間門就壓斷了後腿,儘管村民們全力施救,也聯繫了保護機構,最終還是只能看著它慢慢喪失生機。
那之後是無窮無盡的調查,調查和調查,記者們來了,工作人員來了,官員們來了,屍體被安葬,象牙被帶走,期間門還得應對一波又一波前來表達哀悼的四條腿行走的巨大「客人」。
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門裡,村民們爆發出了可怖的潛力,把所有看得見的深坑統統填平,還到更遠的地方去挖了幾個「誘餌水井」,希望把今後遷徙路過的、覓食遊蕩的非洲象統統引走——雖然沒起到什麼作用就是了。
去年的歸去年,今年的歸今年。
不允許使用殺傷性工具,不允許噴灑過於強效的農藥,也沒有了會導致失足的坑洞,甚至沒聽到過掠食者的戰吼聲,還有什麼能把大象殺死?總不見得是有巫醫在隔空下咒吧?<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