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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象們也接收到了令人不安的信號。
卡拉家族在一周內接連送走了兩個鄰居,可它們的大家長卻始終按兵不動,遲遲沒有帶領家族踏上遷徙之旅的意思。
安瀾起初還有點不解,後來發覺自己燈下黑——滿打滿算她也才出生七個月,在這個節點上做長途遷徙,很容易就會掉隊夭折。
卡拉一定是不願看到這種情況才內心動搖,但作為族長,它要對所有的生命負責,如果說離開會把小象置於風險當中,那麼留下無疑會把整個家族置於風險當中:成年大象並非無堅不摧,缺少食物和水,它們也會餓死、渴死,而且這個結局還在漸漸變得更加清晰可見。
象群最經常去的水塘乾涸了。
象群第二常去的沼澤地還剩下淺淺的一層。
原本只要下挖一米左右就能挖出地下水,可現在,成年母象需要在地勢更低的地方開掘更長時間,就算這樣,出來的也只有一丁點水分,還往往是以泥漿形式出現的,根本沒法暢快飲用。
從工作人員那裡聽到的也都是壞消息:氣象專家普遍認為這個旱季將會十分漫長;遠處又有幾個水塘乾涸了;在他們的照看範圍內,絕大多數象群已經踏上了遷徙的路……
於是安瀾明白,離開已經勢在必行。
事實也的確如此。
猶豫到後期時,卡拉不斷要求家族成員攝入更多食物,甚至逼迫一些斷奶小象食用帶刺的植物;而在棲息地附近的食物資源終於開始告竭時,它不得不硬下心腸做決定,帶著家族登上了旱季遷徙的最後一班車。
在象群離開前,阿達尼亞哭了一整個晚上。
一走起來,安瀾才意識到外婆為什麼遲遲不肯行動,母親為什麼哭泣,象群為什麼情緒低迷,往年又為什麼會那麼多小象被遷徙擊垮,走著走著便落在最後,倒地不起,停止呼吸,血肉被禿鷲吞食,連骨架也被風沙掩埋——
這條一望無際的路,長得令人絕望。
無論走過多少步,眼前的景象都沒有任何改變;腳下踩著是因為缺少水分而變成堅硬的泥板,有時甚至是滾燙的沙礫;天空中沒有雲彩,太陽明晃晃地掛著,缺少濕泥保護,皮膚火辣辣得疼,體感溫度也在不斷上升;時不時捲起的沙捲風更是把難度提升了一個等級,連呼吸都是刺痛……
在這整段時間裡,安瀾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儘管看護者們總是伸出長鼻子試圖幫助她,卡拉也總會停下腳步等待她追上大部隊,但這些幫助都不能彌補她日漸流失的體力,也無法改變阿達尼亞象的乳汁正在乾涸這一事實……踏上旅程的第五天,安瀾第一次夢到了斷食。
好像嫌棄這條遷徙路還不夠曲折似的,卡拉家族在行走時還常常碰到飢腸轆轆的掠食者們。有很多次,花豹居高臨下地張望;有很多次,斑鬣狗不遠不近地跟隨,直到被母象驅趕才悻悻離開;還有很多次,獅子趴臥在樹下等待。
它們觀察著,嗅聞著,判斷著出擊的時機。
安瀾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還要數卡拉家族碰到大型獅群的時候。
那天光是現身逼近象群的成年母獅就有十幾頭,這還不算上跟在母獅身後的亞成年雄獅們。這些獅子一看就是餓得不行了,但也有可能是在早先嘗到過捕捉掉隊小象的甜頭,對上那一雙雙眼睛裡閃爍著的渴望的光,她不得不強忍住打寒顫的欲望。
危險!危險!危險!
危機意識在不斷向她發出信號。
成年母象們也意識到了情況的危急,阿倫西亞立刻沖向敵群,揮舞著那對足以讓任何掠食者膽寒的長牙,總是和母親共進退的詹妮特當即過去護住了阿倫西亞的側翼,頻繁地人立起來,威脅要把敢於靠近的襲擊者踩在腳下。
兩頭母象的出擊短暫地衝散了獅子的陣型。
趁著這個時機,卡拉發出命令,要求其他家族成員帶著小象避開衝突地帶,而這個信號聽在幾名看護員耳中,無疑就是在讓它們先行離開,走得遠遠的,好把獅群留給其他母象對付。
阿達尼亞於是伸出象鼻,推搡著安瀾的脊背。
可是在那個瞬間,有一股說不明道不清的既視感迫使安瀾停下了腳步,哪怕卡拉再三催促,哪怕母親急得大聲吼叫,哪怕幾名看護員又推又拉、擠得她身上都有點痛了,她都拼命站定,不願意離開大群哪怕一步。
眼看孩子們遲遲撤不出去,卡拉只好選擇放棄。
在大家長的調度下,部分母象朝著獅群出擊,更多母象則在朝著中心區域靠攏,組成了牢固的防禦陣型,但也同時把主動權交給了襲擊者,寄希望於它們不會在周旋中抓到空隙。
運動戰變成了陣地戰。
打頭的母獅無奈地噴了個鼻息。
這個鼻息仿佛是一個只有獅群才能聽懂的信號,下一秒鐘,從稍遠處的灌木叢里又撲出來了數頭獅子,其中甚至還有三頭雄獅,差點把拼命守護幼崽的母象們嚇出一身冷汗。
它們在那裡蹲守多久了?
它們是不是打著抓掉隊小象的主意?
儘管因為飢腸轆轆,這三頭雄獅都顯得有些瘦削,卻絲毫無損它們給象群帶來的不安全感,畢竟這是遷徙途中,同伴們能堅持多長時間、小象們又能堅持多長時間,對卡拉家族的成員而言都是一個頗具殺傷力的未知數。<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