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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員也沒打斷這場爭鬥,轉兩圈找了個還算平坦的地方把板凳放好,拍拍凳子坐下來,就擺出一副非常淡定準備看熱鬧的樣子。
他坐得住,兩隻大孔雀反倒坐不住了。
一看到這張熟悉的臉,他們就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偷偷摸摸乾的壞事,還想起了當著全村人的面在火邊上躥下跳這個可以被寫入社死輝煌史的瞬間,再想扇翅膀都覺得沒力氣。
小曾像上香一樣把酒罈正正放在了地上,安瀾和諾亞的眼神也就跟著飄飄忽忽地轉到了地上,在聽到「眼熟嗎」的問話時又默默地回到了他身上。
「眼熟吧。」研究員指指小酒罈,「你倆誰幹的?你乾的?你乾的?還是一起乾的?」
說實話——
在這個瞬間,兩隻綠孔雀都想到了裝死。
然而他們兩個能理解部分肢體語言這個認知在村寨里流傳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作為研究人員,小曾接觸到的影像資料更多,而且還和他們鬥智鬥勇了一個星期,裝無辜的成功率……似乎不是很高。
於是安瀾順心而動,緩緩後退兩三步,非常果斷地就把還在神遊天外的諾亞給賣了,比超市賣油賣得還快,比老家論斤稱賣廢報紙賣得還快。
諾亞……諾亞如遭雷擊。
可能是她賣得太流暢,也可能是雄孔雀的反應太好笑,研究員準備好的戲怎麼接都接不下去了,只能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
但在笑場之後,他先是敲了敲地上的酒罈子,然後從兜里掏出了兩包一次性靜脈採血器,很有威懾力地在空中晃了一下。
「村裡的雞最近看到我都躲得很快,搞得助手培訓都沒法好好做了。下次你們再亂吃東西,我就當你們主動奉獻了啊,正好讓英虎比較一下從翅膀下面扎和從腿上扎時固定方法的區別。」
沒人喜歡被針扎。鳥也一樣。
其實安瀾已經有好幾個世界沒被扎過針了,但在聽到這話時還是條件反射地虎軀一震,好在她還記得自己不能精通人類語言,沒有低頭看跗跖,要不然估計得當場被寫入「人類未解之謎」。
不過研究員的重點也不是為了嚇唬她,而是為了嚇唬小時候因為生病被抽過血的諾亞——雄孔雀用銅錢羽炸了個松果給兩腳獸看,一邊炸毛一邊後退,眼看著就快退到石灘里去了。
臥在石灘里的蕨菜只好起來給讓位置。
小孔雀剛才一直在給蜣螂夫妻製造滾球難度,這會兒對酒罈燃起了好奇心,又有點怵還不算太熟的兩腳獸,於是就在那裡猶猶豫豫、左右為難,走一步退兩步,退兩步走三步。
豌豆也被敲酒罈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但看到老父親躲了,它也不敢直接走過去,只能站在河岸上像只好奇小貓一樣伸長了脖子往聲音發出的地方瞧,趁沒人注意時稍稍靠近一些。
此時小曾已經把沒拆封的採血器收回到衣袋裡,抓著垂頭喪氣的諾亞就是一頓絮絮叨叨。
「也不是不讓你吃,可你不能少吃點嗎?代謝酒精對鳥來說壓力還是蠻大的,喝多了容易短命,短命懂不懂?就是忽然死掉。死掉!」
他繃著臉做了一個卡脖子的姿勢。
豌豆就在這陣噼里啪啦的訓斥聲中走到了安瀾身邊,頭上的羽冠跟著不斷歪向一側的腦袋劇烈抖動,偶爾還會完全抖開變成一把直立的小扇子。
片刻之後,小孔雀謹慎地啄了啄酒罈,鳥喙敲在土陶上激發出一記清脆的缸聲,反把它嚇得往後一縮,好久才又支棱起來湊上去繼續啄,
它大概是很喜歡這個對安瀾來說稍稍有些刺耳的聲音,啄著啄著就啄上癮了,還試圖靠得更近把腦袋探到酒罈口上去看裡面的景象。
這下可把小曾嚇了一跳。
研究員倒不怕小孔雀把罈子叨碎,只怕它會受驚卡在裡面,趕忙把小酒罈抱起來捧著,做這番動作時嘴皮子也沒停,叭叭叭地還在發射彈藥。
諾亞的表情對人類來說可能難以辨認,但安瀾太了解他了,輕易就從那眼神里解讀出了「你好煩啊」四個大字。可雄孔雀一邊說著好煩好煩,一邊仍舊乖乖地站在原地。
雖然「聽不懂」但硬著頭皮當音樂聽的野生動物,雖然覺得小動物基本聽不懂但也要依心意絮絮叨叨個不停的研究員。
這幅畫面對安瀾來說實在眼熟,記憶當中仿佛也有人曾經這樣碎碎念她,那是一個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
她雖然離開了生活便利的鋼鐵森林,但在動物世界的旅程中,碰到的人大多都是好人,遇到的家庭也大多是充滿愛意的家庭。
這樣一想,安瀾看小曾就順眼多了。
等到陽光慢慢變得刺眼時,諾亞已經被念得連羽毛都蔫了,腦袋轉來轉去,腳爪也在地上踱來踱去,就想找個空隙奪路而逃。
他偏頭一看,看到安瀾站在一旁認真聽講的樣子,忍不住立刻投來詭異的目光,那架勢,好像在害怕她是被念得神志模糊了。
這一頓念完,兩隻大孔雀安分了好幾個星期。
就在小曾擔心是不是嚇得厲害了或者話說重了的時候,長期生活在山林深處的綠孔雀家族終於踩著豐收的步點走到了食源地附近,給許久無事可折騰的孔雀一家四口帶來了新的活力。
那天早上太陽才剛剛升起來,阿木和英虎出門巡邏,阿果在曬場上整理牆面上新掛上去的紅辣椒,詩薇在跟大黑狗玩跳房子,四隻綠孔雀排排蹲在木桿上,三隻在打盹,一隻在梳理羽毛。<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