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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瀾冒險追上了這個小分隊。
正是這次接近,讓她後來被長輩們貼上了「看似乖巧其實也很調皮」的標籤,母親阿達尼亞連續好幾天都滿臉烏雲;但也正是這次接近,讓她獲取了一個對家族存續至關重要的信息——
當象群走到時,公象正在掙扎著擺脫麻醉劑的影響,而完成了任務的醫療小組則在快速離開,不願意在這個大象平原上多停留哪怕半分鐘。
奇怪的是:即使拯救了一條生命,他們看起來也並不高興,反而神色凝重,一邊走一邊爭執著什麼,有一位工作人員甚至懊喪地捂住了眼睛。
不斷發育的聽力讓安瀾捕捉到了隻言片語。
「……威脅大象生存的不是象牙貿易?什麼樣的人才能說出這種話呢?……對,環境惡化是原因,對,人象衝突是原因,但這些就可以抹掉象牙貿易的問題嗎?倒不如說這完全是不同的問題……」
有人大聲說道。
「……保護工作缺乏資金支持,所以要變賣官方保存的象牙。去他的庫存,去他的高昂保管成本,去他的放寬貿易管制……難道那些人不知道口子一旦打開,黑的白的都會跟著來嗎?!」
「人們要生活。」另一個工作人員說,儘管他聽起來也相當低落,「你知道他們會做什麼……如果必要,他們可能會削減撥給保護區的款項。」
「計劃是好的,但計劃會執行成什麼樣呢?」第三個工作人員說,「一旦象牙貿易合法化,必然會為某些人渣和貪腐分子大開方便之門,這次他們甚至還會躲藏在法律的裙裾底下。」
人們沉默了一會兒。
少頃,第一個聲音又爆發出來。
「……他們還計劃出售部分動物的合法獵殺權。」他說,「第一批可能會有超過五百頭大象,條件是劃定區域,限定時間,部分地帶限定武器。」
「沒門,狩獵許可證?!」捂著眼睛的工作人員大吼道,「別告訴我他們計劃在這裡發,我會親自去把他們掐死在臥室里的!」
又是一陣沉默。
「……可能是在北邊。」有人不確信地說。
工作人員吵吵嚷嚷地上了車,每個人臉上都寫著對法規修改形勢不明朗的擔憂和憤慨,但無論他們受到的衝擊有多大,都不可能比聽了個大概的安瀾受到的衝擊更加沉重。
她幾乎是立刻意識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在保護區不斷劃定、野生動物保護力度不斷上升和對盜獵分子打擊力度不斷增強這幾個因素的共同作用下,非洲部分區域的非洲象數量迅猛增加,隨之而來的就是不可避免的人象衝突。
對政府部門而言,允許象牙貿易會是一條相當不錯的資金來源,而允許獵殺也會是一條相當節約成本的解決出路。
這個政策能否得到議會通過、得到國際社會的認可並最終得到無偏差實行暫且不論,安瀾可以確定的是,類似的聲音一旦出現就意味著某種態度達到了臨界點。
或許不是全球,或許不是全境,或許只是在部分區域通過;或許不是今年,或許不是明年,甚至或許不是最近幾年……但相關議案一定會年復一年地被提起,絕不會輕易銷聲匿跡。
動物無法和手握熱武器的人類抗衡。
對那些足夠聰明的動物來說,時間長了,它們的確可以總結出哪些區域危險、哪些區域安全的規律,但在此之前,需要有大量的性命去填——更何況,只需要一紙公文就能變更狩獵區。
「我們只能祈禱風暴來得晚一些。」
汽車發動前,安瀾聽到有工作人員說。
可她知道,祈禱是不夠的。
如果卡拉家族想要最大程度地避免減員,就必須由一個可以在規律被總結出來之前更早得到關鍵信息的個體來帶領,由一個可以和人類抗爭的思路來調度。
換句話說——
為了保護這個家族,她必須要取得話語權。
第403章
安瀾想要取得話語權,可這又談何容易。
阿達尼亞不過是卡拉的小女兒,即使有什麼不幸發生在這位大家長身上,接過它權柄的也會是年紀最長、受教時間也最長的阿梅利亞,除非這個家族本身被某些外部或內部分裂。
除開身份這一點之外,年紀也在幫倒忙。
非洲象出生後幾年才能斷奶,十幾年才進入性成熟期,隨後才會成年,很多母象即使有了後代還會表現得像個孩子一樣,在大大小小的事務上統統仰仗雌性長輩的智慧和引導。
安瀾今年還不到一歲,別說是信任她的智慧了,連認為她足夠智慧這件事聽起來都十分可笑,母象深深地愛著小象,但這並不代表它們會在意小象們毫無邏輯的思緒和表達,整個家族中也只有阿涅克亞會把孩子們的「奇思妙想」當真。
要走受信賴這條路,無疑是暫時走不通的。
可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還能走哪條路呢?
安瀾為此日思夜想,愁得連頭毛都掉了好幾根,吃果子也不覺得香甜了,總覺得稀樹林裡隨時隨地都會出現帶著獵槍的襲擊者。
時間就在她的憂心忡忡中慢慢走過。
落下最後一場大雨,就到了象群最厭惡的旱季。
今年的旱季比安瀾出生那年更加來勢洶洶,幾個水源地的水位飛速下跌,不僅有蹄動物和掠食者們察覺到了危險,就連常年活在水塘附近的蛙類和龜類都在異常活動,早早地開始觀測洞窟,為蟄伏過一個漫長的旱季做準備。<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