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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加布里埃爾正在同兩名同事第三百九十一次炫耀自己剛剛出生的侄女的照片,諾亞擠在邊上看了一會兒,還沒看清她究竟長得是個什麼樣子,就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騷動。
他抬頭一看,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足足六隻雄企鵝正像餓虎撲食般追在三隻幼崽身後,把它們追得尖叫連連、慌不擇路。
其中一隻幼崽的父親離得最近,當即扇動翅膀加入了戰局;另一隻幼崽的父親暫時不知所蹤,被兩隻搶崽子的成年企鵝一隻咬住脖子一隻咬住屁股,怎麼看怎麼像命懸一線的樣子。
諾亞想都不想地衝過去保護第三隻小企鵝。
還沒跑兩步,追在幸運背後的成年企鵝因為追得太兇相互拖累,竟然失去平衡直直朝著幼崽倒去,眼看就要把全身重量壓在脆弱的小企鵝身上了——
危險!
諾亞心都跳到了嗓子口。
結果就是有那麼走運,這三隻大山般傾塌下來的成年企鵝你擠我我擠你地塌在了一塊,硬是撐出了一個小小的空間,讓幸運可以順順利利地矮身鑽出來,直接奔到了他的育兒袋裡。
這一遭極限逃生讓諾亞好幾天都把幸運拴在褲腰帶上,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恨不得直接塞在攝影師的水桶上」,一直到其他小企鵝嘰嘰喳喳地來求玩伴他才撒手。
安瀾聽了覺得很後怕,輪到她帶崽時就把幸運看得很嚴,確保它走到哪裡都能感受到來自養母的死亡凝視,其他有所圖謀的成年企鵝也能感受到威懾,在採取行動前知難而退。
七周大時幸運已經是只皮實的幼崽了。
那會兒接連好幾天聚居地里都有成年企鵝議事的鳴叫聲,最後大家達成一致,把幼崽按照自己所在的位置丟到一塊,迫使它們學習扎堆取暖的技能,由此——幼兒園就開班了。
管理幼兒園的是單身企鵝。
安瀾和諾亞本來可以得到和這些企鵝一樣的工作,但今年手裡有個崽子要喂,不能躺平,帶班計劃也只能擱置,同幸運貼貼了一會兒就離開聚居地出發趕往捕食區。
誰也沒想到幼兒園還能出事。
兩隻大企鵝回家的時候就發現幸運狀態不太好,吃飯倒是很積極,可要它出來跟著跑一跑比登天還難,就好像兩隻腳爪長在雪地上了一樣。
起初安瀾和諾亞都百思不得其解,最後還是在迷你營地蹭樂子看時看到了加布里埃爾調試的影片回放。
攝影組長只是想對著自己的「企鵝朋友」碎碎念一番,其實並認不出來影像里拍到的是誰的幼崽,可兩隻大企鵝輕而易舉地認了出來。
這次意外最大的責任在當班企鵝身上。
從視頻畫面來看,它帶著這個班級的小企鵝在冰面上遛彎——當然也可能是它指示小企鵝們自己抱團,但後者覺得不安,必須要跟上長輩的步伐才行——總之結果就是這隻成年企鵝把幼崽們帶過了一處冰縫。
今年天氣冷得很快,回暖得也很快。
在氣溫加持下聚居地外側海拔較低的地方多有這種冰縫出現,下面直接連通海水,大的有半米寬,小的只有幾十厘米乃至幾厘米寬,企鵝們走過的這處冰縫兩側都是緩坡,近水面有尚未溶解的海冰。
前面二十幾隻小企鵝很順利地從一側海冰走到了另一側海冰上,完全沒把幾厘米寬的冰縫當回事,走到後來幾隻小企鵝時,水面上延伸出去的海冰有些破碎的跡象,並在不久後直接塌陷。
四隻小企鵝被拋到了冰冷的海水中。
這個年紀的幼崽壓根無法游泳,也無法承受泡在冰水裡導致的失溫,所以它們立刻尖叫了起來,一邊尖叫一邊撲騰,希望能把自己拉回冰面上。
但是海冰……持續碎裂。
每當它們用腳爪扒住水面下的冰壁時,被借力的那一點上都會有更多冰塊破碎脫落下來,重新把它們拉回海洋的懷抱里。
幸運非常幸運。
畫面上它是距離冰面最遠的,一掉進去基本就在胡亂撲騰,結果先是被其中一隻無處借力的小企鵝撞了一下,又被另一隻腳下一滑的小企鵝撞了一下,活生生給它撞到了冰縫另一頭,扒住了冰壁,恰好這塊地方水下的冰壁有點坡度,它用嘴巴勾住地面,鰭翅和腳爪共同用力,撲騰了好一陣,最後順利脫險。
這天結束之後安瀾和諾亞都在思考兩個問題。
第一:什麼樣的小企鵝才會從出生到長大隨時隨地都在經歷各種各樣的死亡煩惱?說真的聚居地有那麼多個大班,每個大班裡有那麼多隻幼崽,正好經過一處不穩定的冰縫,然後正好在它走過時冰面塌陷掉的可能性有多大?
第二:命硬成這樣真的合理嗎?
雖然幸運是個歐皇,做養父母的也不能撒手。
經過兩個月多的養崽歷程,安瀾和諾亞深刻體會到了小企鵝的脆弱,哪怕養得皮實,哪怕有其他成年企鵝看著,該有危險的時候還得有危險。
小鵝崽子分別之後的確可能再也見不到面,但養都養了,還養這麼大了,就跟雙人聯機打遊戲打到一半似的,不打通關渾身難受。
兩隻大企鵝默默地選擇了縮短狩獵時間。
自那以後他們總是最晚一批出發去海邊覓食,最早一批回來,儘可能待在聚居地里,四隻眼睛盯著崽不放,一邊盯一邊互相安慰說這隻養出結束了,明年再也不養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