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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三隻幼崽不知所措地坐在那裡。
糯糯搖搖晃晃地走到安瀾身邊,把身體貼在她側腹溫暖的毛髮上,跟小時候一樣把腦袋往她肚子上拱,直到整個身體都埋進去,只剩下一根耷拉著的尾巴。
它還太小了。
不懂得什麼是失去。
也許將來某天它會成為一頭英勇無畏的阿爾法狼或者貝塔狼,但此時此刻,它只是一頭因為怎麼喚都無法把兄弟喚醒而感到失落不已還有點生氣的小狼而已。
狼群的哀悼持續了一周。
在這一周時間裡沒有一頭大狼邀請別人玩追逐遊戲,也沒有一頭大狼發出興奮的吠叫聲,大家都在消化著口中的苦澀。
發泄途徑是多種多樣的。
有的大狼在狩獵中跑出了遠超這個年齡段能力值的恐怖速度,好像要用風聲掩蓋一周前的嚎哭聲;有的大狼在領地周圍頻繁做著標記,似乎要用這種方法確認家族的安全,說服自己它仍有能力去保護其他幼崽。
安瀾——安瀾選擇了吸貓。
時隔多月,她再次坐到了美洲獅喜歡出沒的小山坡上,遠遠望著山下河裡正在用前爪撈魚玩的大貓咪,心裡暗暗給它加油鼓勁。
白嘴貓貓撈魚撈得很快。
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它只撈不吃,有時候抓起來一條巴掌大的小魚,往嘴巴里丟進去咬一會兒或者含一會兒,就會重新又丟回河裡。
她不太理解。
不過貓貓不需要理解。
誰還不是個有點愛好的大貓了。
想當年安瀾生活在西岸獅群里的時候最大的愛好就是用尾巴釣小獅子,第二大的愛好就是去吉普車邊上吸人,第三大的愛好就是看著家裡一黑一白兩頭雄獅披著鬃毛從跟前跑過。
眼下前兩個沒法實現了,第三勉強還有希望。
北美灰狼體型龐大,毛髮旺盛,跑動起來威風凜凜,哪怕性格怯懦如兔子,在不跟其他灰狼接近自己一個待著的時候賣相也很能唬得住人。
狼群里前前後後有過好幾頭漂亮大狼。
第一任公狼王偉岸得驚人,站在那裡就是一個被自然之手擺弄過的傑作;曾經的棕耳朵渾身上下都是漸變的紅棕色,太陽照下來的時候簡直就跟火焰一樣醒目;現在的公狼王臉上帶著一道傷疤,看上去很有《獅子王》中刀疤的風範。
除了它們之外還有黑狼。
這頭巨大的北美灰狼正處於自己最好的年紀,或許曾經年少輕狂,在某個時間節點後也學會了明哲保身,不會輕易挑起爭鬥,損傷自己的肌肉和牙齒。
安瀾常常在心裡笑話它烏漆墨黑。
不提半夜三更狼群需要潛行的時候,就是白天大太陽照著的時候,這傢伙都能實現完美融入這個成就,隨便往那棵大樹的陰影裡面一鑽就找不到了。
但還別說——
黑色的皮毛配黃色的眼睛確實有點賞心悅目。
只是這種賞心悅目是有保質期的,要在閒暇時欣賞一番的話必須得抓緊時間看,要不然就再也沒得看了。
北美灰狼的黑色基因據說來自許多年前和狼雜交的家犬,並非自然形成的黑化狼,而且這種黑色基因非常強大,導致目前活躍在北美的狼群越來越多地出現黑色大狼。
黑狼的毛色和年齡有直接關係。
出生時母親給它們潑上的墨水並不是永遠保鮮,而會隨著年齡增長而慢慢褪去,有從腿上開始褪的,有從胸部腹部開始褪的,最後變成一種以黑色為底的銀灰色。
安瀾戲稱它為「染了奶奶灰」。
谷地狼群中生活著的這頭被人類稱為「諾亞」的黑狼大概五歲了,它的皮毛仍然完全是黑色,不知道是因為擅長保養養得好,還是跟她自己一樣有某些從靈魂層面帶來的福利。
保持在巔峰狀態是好事。
保持在巔峰狀態,多一個戰鬥力,狼群才會多一份安全;多一個強大的盟友,在將來可能發生的權力更迭里,她自己也才會多一分保障。
不過想想權力更迭還沒開始,它就因為不太喜歡打鬥,被戰鬥力還不如自己的公狼王追得滿場亂跑,恨不得跟美洲獅一樣躥到樹上,也還是挺悽慘的。
安瀾在心裡給黑狼先點了一排蠟燭。
正當她這麼想著的時候,眼角餘光突然瞥到樹林裡有一對一晃而過的明黃色眼睛,再定睛一看,正坐在大樹下和陰影融為一體的不是她剛剛腹誹過的家庭成員又是誰?
黑狼察覺到她的目光,朝此處投來疑惑的一瞥。
下一秒,兩頭大狼面面相覷。
他們先是看了看彼此,然後看了看還在跟小魚鬥智鬥勇不知道是不是曾經被大魚欺負過的白嘴貓貓,又看了看彼此,同時陷入了沉默。
……真巧啊。
知道自己一頭狼在外面活動不安全,所以明明是確認過美洲獅的活動範圍才來的,而且還是遠遠看著,沒想到就這都能碰上面。
簡直就是昨日重現。
想到之前曾經發生過的趣事,安瀾因為小狼死去的沉鬱心情散去了不少,甚至有閒心在樹林裡埋伏下來,準備使壞了。
美洲獅渾然不覺會發生什麼事,還在四百米外的河谷里兩隻前爪交替擊水快樂摸魚。
幾秒鐘後,山上響起了狼嗥聲。
起先是一個拖長了的有點高昂的狼嗥聲,然後又加入了一個稍微有些低沉的狼嗥聲,兩個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了合奏的奇異效果,直把全神貫注的大貓咪嚇得炸了毛。<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