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頁
不能讓它出去!
安瀾幾乎能想像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任何背有偵查任務的灰狼在到達偵查地點後一定會做的一件事就是停下來查看情況,判斷危險來自於何處,危險等級又值不值得出動整個家族。
放在平時一點問題都沒有,但此時此刻,在群敵環伺中,這個停頓是致命的!
諾亞也意識到了情況的危急,他叉開四腿死死占住陣地,背部弓起,腦袋下壓,準備給任何敢於挑戰權威的灰狼一個深刻的教訓。
小調皮第一次嘗試突破就被頂了回來。
趁它還在地上翻身,安瀾定了定心神,用嗥叫告訴所有家庭成員:自亂陣腳是錯誤的行為,違抗命令更是不可接受的行為,狼群必須停留在這個山洞之中,這是阿爾法狼的意志,而任何不遵從這個意志的成員都將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她的呵斥聲起效了。
正在嗥叫、吠叫的灰狼都收住了嗓門,神志模糊的兔子看著也正常了一些,小調皮在片刻的猶豫過後退到深處。
可是錄音機里幼崽的尖叫聲並沒有停止。
隨著放送的繼續,山洞裡不安的情緒也在再次累積,就像澆了一碗冷水之後再次被慢慢煮沸的湯鍋,液體隨時隨地都要從口子上噴湧出來。
安瀾還是人類時曾聽過一個傳言,說某國使用某個歌手的歌從早到晚二十四小時不停地去折磨犯人,使他們疲憊不堪、精神崩潰,從而得到審訊者需要的信息。
儘管灰狼不是罪犯,獵人不是審訊者,錄音機里播放的也不是歌謠,但兩種情況在某種程度上是相似的,有種扭曲的既視感。
為了避免家人陷入崩潰,安瀾不得不硬下心腸,拿出了自上位以來最兇狠的彈壓態度,讓所有還算清醒的灰狼輪流去挖洞,讓所有不太清醒的灰狼挨一下子清醒清醒。
最激烈的一次反抗意外的來自寬耳。
這頭母狼向來想要自己的幼崽,對其他幼崽的聲音也十分敏感,當情緒累積到極限時,它從地上彈起,擠開面前其他的灰狼就想往諾亞邊上的空隙里鑽。
諾亞沒有放任這種行為。
他用腦袋狠狠地把它頂了個倒仰,旋即朝著脖子和肩胛的連接部位就是狠狠一口,當即把寬耳疼得打了個哆嗦。
與此同時,安瀾拖住它的後腿,把它拖回了原本該在的地方,交由狀況最好的莫莉媽媽看管。
事實證明薑還是老的辣。
儘管養育過很多幼崽的莫莉也在為這個聲音心煩意亂,但它對兩腳獸有著充分的了解,對安瀾給出的「危險」信號也深信不疑,因此並沒有特別慌神,只是心煩得拍尾巴。
多了一個管理者,局面才稍稍穩定。
兩頭阿爾法狼成功地把所有灰狼都圈在了山洞裡,只不過隨著時間流逝,有些狼表現得越來越暴躁,有些狼表現得越來越萎靡,挖掘洞窟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安瀾於是把它們趕出去,自己在裡面使勁。
沒過多久,原本打算用來當做育兒處的小平台就被挖出來的碎泥塊淹沒了,山洞裡滿是土腥味和小蟲子被壓死後散發出的臭氣,但這些氣味也無法遮蓋住漸漸透進來的花香味,更不可能遮擋住一點點擴大的光亮面。
快點。
再快點。
狼群必須要趕在獵人意識到情況不對派人繞行至山洞背面查看之前潛逃出去,否則就會被困死在這裡,即使不被子彈殺死,也會被飢餓和精神折磨殺死。
安瀾一直在刨挖。
泥土從爪子底下流水般涌過,爪墊不知什麼時候被細小的石子劃傷了,每次踩下去都痛得揪心,鼻腔里充滿了糟糕的氣味和浮土,白色的皮毛也被染成了髒兮兮的泥色。
好在付出大多數時候會獲得回報。
約莫過了十幾分鐘,眼前的洞壁整個塌了下去,露出了背後完整的天光,安瀾看著這個僅能容納一頭灰狼進出的洞口,罕見地猶豫了。
她知道獵人在西南方。
按照方位推斷,這個洞口應當是開在東方,不會被獵人們發現,但她怎麼知道對方有沒有轉移陣地或者分兵呢?錄音機在響就能代表一切嗎?
顯然不是。
可是……
假如獵人真的守在兩側,石頭縫裡能容納她挖出來通道到達極限也只能供一頭狼慢慢爬行,第一個出去的成員恐怕凶多吉少。
安瀾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但在戰鬥中死去和被獵槍狙死完全是兩碼事,前者至少知道敵人在哪,後者卻是毫無徵兆,讓人每時每刻都提心弔膽,恨不得誰來給個痛快。
糟糕透頂。
正在安瀾猶豫的時候,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從背後碰了她一下,然後有什麼非常溫暖的東西從邊上擠了過來,直接把她擠到了背後。
諾亞在洞口頂了一鼻子灰,狠狠地打了個噴嚏,但他的動作沒有停頓,以一個對狼來說顯得極為古怪的姿勢往外面的天地爬行而去,留下兩道被後腿蹬出來的拱起的泥。
安瀾感覺心跳到了喉嚨里。
她等待著從未知變為已知的過程,等待著一場勝利,或是一聲奪走性命的槍響。
時間被被拉得無比漫長。
終於,被身體擋住的天光再次大亮,諾亞扭轉身體,衝著山洞內部發出了一聲很輕很輕的做賊一樣的嗥叫聲,然後在原地轉了幾個圈,跑到左邊又跑到右邊,一刻沒有停歇。<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