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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這名選手的嗓音條件還是他最不喜歡的那種,粗糙,蠻橫,把劣勢當優勢,毫無美感。
可他這個想法,從路音的第一聲嘆息開始,就被徹底拋在了腦後。
這聲音悠長,清遠,細得像一根弦,又精緻得像深冬窗上因為蒸騰的熱氣而凝出的冰花。
那是一種極其細微而脆弱的美,轉瞬即逝,幽微難辨,對耳朵來說,卻絕對是一種巨大的享受。
吟唱結束,正歌開始,作為鄭旎的鐵桿粉絲,這個評委馬上就察覺到了樂曲的變化。
不同於原版這一段溫潤甜美的處理,台上的歌手,聲音里清寒更甚,即便是唱短暫而繁盛的煙火樓台,也處處透露著一種煙火散盡,樓台將塌的命運感。
騙都懶得騙,就直接扼住了傾聽者的咽喉,把人一把捲入了生死無常的漩渦之中。
再之後時代風雲變化,個體如枯葉飛揚,再被蕭瑟秋風撕得粉碎。
最後那一段改編自孔尚任《哀江南》的唱詞:「玉殿鶯啼血,水榭花敗早,這青苔碧瓦堆上,只剩下銷魂鬼,吟著那殘山舊夢,笑也如哭。」
原唱這裡的處理是如泣如訴,將一個時代逃無可逃的悲劇推到了最頂峰。
但是路音唱到這段,聲音依然平淡,甚至隱隱壓著笑意,只不過笑意里又透著癲狂,像一把見血封喉的劍,直接捅穿了嗓子眼,叫人哭不出也笑不出,滿肚子的苦水,只能和著血往外濺。
兩個版本其實也說不出誰更好,一個是將逝的女主,在臨死前,用歌聲訴盡這一生的顛沛流離,情深緣淺,叫旁觀者扼腕嗟嘆,遺憾不已。
另一個卻更像是徘徊百年的遊魂,依然飄蕩在斷壁殘垣處,向好奇的誤入者說著這片地方的過去,平淡中帶著瘋狂,明明說的是歷史,可帶著鐵鏽味的血腥氣,卻擦著看客的脖頸,冷冰冰的滑了過去。
明明是讓人汗毛直豎的處理,但那聲音里又像是藏著無數個小鉤子,輕輕一招,就讓人只想湊過去,認認真真端坐傾聽,哪怕是被厲鬼吸髓敲骨,也甘之如飴。
一曲歌畢,無論是現場的評委,還是屏幕前的觀眾,都陷入了一陣恍惚。
就連素質最高的主持人,也同樣站在場邊,出神了好一陣,差點釀成一場直播事故,被選手奇怪的看了一眼,才一個激靈,恍然回神,急急忙忙上台挽救現場。
「這首歌實在是太……精彩呢,」主持人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第1次有了一種不知道詞窮的尷尬,還好他到底是專業的,迅速接入比賽原本的流程,「現在請評委給選手打分,在打分的時候,讓我們先看一下上一位選手的成績。」
又慢了幾秒鐘,後台的工作人員才想起把成績打在大屏幕上。
「97.95分!這是一個相當高的成績,讓我們恭喜第137位選手!。」這個分數又創了比賽的新高,之前的第1名瞬間被壓到了第二,但是第137位選手看起來卻並不顯得特別高興。
他也還沉浸在剛才那首歌里,根本沒回過神。
台上的評委看上去也個個都有些遲鈍,輸入分數的時候都遲疑半天,比之前打分的速度慢了不知道多少倍。
直到斷斷續續被後台人員催促了好幾遍,最後一個選手的評分,才終於全部打完。
在等待的這段時間裡,按照往常的慣例,主持人應該和選手聊幾句。
可主持人現在一聽到路音的聲音,一看到她那張過於漂亮的臉,心裡就忍不住泛酸,聲音堵在嗓子眼裡,往常遊刃有餘的寒暄採訪,這時候都顯得有些艱難。
掙扎了片刻,她終於問出了自己最好奇的問題:「你為什麼會選這首歌呢?」
路音微笑:「因為我挺喜歡這首的。」
在她原來的世界應該是沒有這首歌的,路音也是不久前,在隗姐那裡無意間聽到的這首老歌。
然後一聽就喜歡上了。
但是真正打動她的,並不是歌里的愛情,而是那股,隱隱約約透出來的鬼氣。
可能因為自己也是個遊魂,所以和這首歌格外合拍吧。
唱這首歌的時候,路音使用的卡牌是【快遞員】,但是她這次其實沒太用上卡牌上附加的金手指,卡牌唯一的作用,大概只是讓觀眾覺得,這女鬼看上去好像還挺親切。
主持人和路音試圖尬聊的時候,直播間裡的觀眾才好像終於回過神來,重新開始飛速的刷屏。
【這首歌聽得我汗毛直豎,明明在空調房裡,都覺得室外的雪花直接飛了進來】
【這首歌封神了啊!但是怎麼不留到決賽的時候去唱?】
【呵呵這種陳年老歌我媽都不聽了,有什麼好封神的,能不能進決賽還要兩說呢】
【樓上這屬於睜著眼說瞎話吧,再無腦黑死正主!】
【我媽都聽哭了,但她覺得這首歌跟原唱不太一樣,不過兩邊都挺喜歡】
【有這個評價就很厲害了,鄭旎都死多少年了,這麼多年來,她的那些歌,還從來沒被超越過呢】
【不對呀,你們都沒發現問題嗎?滄桑歌王也不是這嗓子啊!】
【真是,所以還是節目組搞錯人了?我敢對天發誓,路音和滄桑歌王肯定不是一個人,要不然,我就直播吃鍵盤!】<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