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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酈築曇又羞又氣,漲紅著一張春風桃花面,抿著水紅色的唇,顫顫巍巍地伸出一隻手對上於洲的手掌。
陽火對陰水。
至陽對至陰。
內力循環往復,在兩人的經脈穴位中流轉不息,於洲倒還好,只覺得體內忽冷忽熱,連帶著些綿綿不絕的冰寒刺痛。
酈築曇可就慘了。
他的功法特殊,內息流動必然經過腰側的京門穴,京門穴是他命穴,是他身體陰寒之氣最濃的一處穴位,別說遭受來自外界的陽火內力衝擊,就是有人對著那個穴位輕輕呵出一口熱氣,都能讓他震顫不止。
他此時實在形容不出這種讓他生不如死的滋味。
內力深厚的武者相互調息彼此的內息實在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可是酈築曇從來不知道這世間竟有比火還要烈燙灼熱的內力,燒得他五內俱焚,更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滋味,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酈築曇自知命運多舛,古語云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為了躲過皇帝派來的暗衛的試探,他硬是走了三千里流放路,路上受盡苦楚,未曾流下一滴眼淚,也是一條鐵骨錚錚的漢子。
此刻卻已經開始又哭又叫哀泣不止,淚珠撲簌簌地往下落,拖著變了調的聲音疊著聲地向於洲求饒。
於洲只是沉聲說道:「靜心,凝神。」
靜你祖宗的心,凝你祖宗的神!
酈築曇恨啊!
內息調整完畢,京門穴以下的位置已經酸軟不堪,內力流轉間的滯澀之感消掉了不少,平時冷如冰的雙足和手掌已經湧上一絲絲的暖意。
酈築曇大汗淋漓地癱軟在粗糲的草蓆上,像一汪被太陽曬化的雪泥,水光漉漉的臉頰上已經分不清是汗還是淚。
他朦朧著淚眼咬著一截衣袖弱弱地抽泣,心中把於洲的祖宗十八代大罵了八百多遍。
有些人活著,但他感覺自己已經死了。
於洲冷笑道:「多行不義必自斃,若不是你偷我一甲子功力,我豈能讓你助我調整內息。」
酈築曇已經說不出話來,躺在草蓆上嗚嗚嗚地流眼淚。
於洲去外面打了野兔,又摘了些野果回來,本以為洞穴里酈築曇早就拂袖而去,不曾想還未回到洞穴,就聽到一陣斷斷續續的哭聲。
天色已晚,酈築曇竟然還倒在草蓆上嗚嗚嗚地哭,於洲掐指一算,這人居然哭了整整一個時辰!
饒是於洲見多識廣、處變不驚,這會也是有些瞠目結舌了。
他放下野兔和野果,一時竟然覺得荒誕至極,忍不住蹲在草蓆前,打量了一會兒酈築曇哭成花貓的臉,這才說道:「你這樣一哭,倒好像是天下人負了你似的。」
酈築曇胡亂地抹了一把臉上縱橫交錯的眼淚,已然哭得喘不過氣來,嗚嗚咽咽地說道:「你...欺負人....縱使我有錯...你也不能...不能這樣....」
於洲說道:「我是怎麼了你了?」
酈築曇說不出話來。
於洲又說道:「禍是你闖的,事到臨頭難道還想不認帳?」
「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本想待你報仇後取了你性命,不曾想你竟然是陰水之體,左右我那些內力回不來,不如留著你一條命,好歹還有些用處。」
他伸出一截滾燙的指尖拭去酈築曇睫毛上懸著的一滴淚珠,聲音雖然輕柔低沉,卻蘊藏著極深的寒意:「若是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你就真的不用活著了。」
菩薩心腸,雷霆手段。
酈築曇知道他說的是真的,抹著眼淚淒悽慘慘地從草蓆上撐起脫力的身體,一聲長長的嗚咽後,他含著淚說道:「我都聽大人的,大人怎麼說,我便怎麼做。」
於洲:「好,那便一個月一次,到時間我去尋你。」
他又看向草蓆上的酈築曇,見他仍舊淚眼迷濛地坐在草蓆上,不禁問道:「你今晚可是要在此宿下?」
酈築曇說道:「本不想叨擾大人,實在是腰膝酸軟,使不上力氣。」
於洲脫下身上的身上的外衫遞給他,酈築曇接過帶著體溫的外衫,猶豫了一會後披在身上,裹著外衫軟著腰爬到草蓆的一角,把自己蜷縮了起來。
山澗晚間潮濕陰寒,於洲把白天撿到的乾柴聚攏在一起,拿出火石點上了火,篝火嗶剝作響,不一會洞穴就暖和了起來,草蓆上也暖融融的,酈築曇淚痕斑斑的臉枕在手臂上,眼神有些渙散的狐眼盯著篝火旁打坐的人影。
篝火晃動著,那人的輪廓也模糊了起來,酈築曇的眼皮越來越沉重,手裡攥著一塊外衫的衣角,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也不知道他在睡夢中夢見了什麼,竟然發出一聲帶著哭腔的夢囈,低低的哀叫聲和啜泣聲又響了好一陣。
坐在篝火旁的劍客搖了搖頭,往快要熄滅的篝火里又添了一根新柴。
酈築曇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他揉著眼睛從草蓆上坐起來,洞穴里空無一人,只有一堆熄滅的篝火。
酈築曇軟著腰從草蓆上爬起來,站在洞穴口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洞穴口的對面是一道飛流直下的瀑布,碧藍的天空上飛過一群白鳥,山林間的鳥雀在啾啾地叫,遠處刮來一陣風,掀起綠浪無數。
這不苟言笑的劍客雖然不懂什麼情趣,倒是蠻會選地方的,這種心曠神怡的自然美景,是再好不過的靜修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