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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這種高手來順峰縣幹什麼,這種鳥不拉屎的荒蕪地方,要山沒山,要水沒水,你說他圖什麼啊?」
於洲說道:「修行的方式不同,有些高手喜歡入世,有些高手喜歡出世,你又不是他,怎麼知道他在追求什麼東西呢?」
「切,你又來了,總說這些似是而非的話,乍一聽好像很有道理,其實什麼也沒說。」
走在隊伍最末尾的酈築曇回頭看了一眼,他身旁的一位俊雅的男子舔了舔乾涸的嘴唇:「你看什麼呢?」
酈築曇轉過頭:「沒看什麼。」
他打量著男子的臉色,語氣淡淡的說道:「子文兄,你才高八斗滿腹經綸,一腔抱負無從施展,如今卻要被送去軍營充作軍妓,也不知道你心裡是何感想。」
陸子文發出一聲幽幽嘆息,聲音裡帶著一抹化不開的澀意:「還能如何,到了軍營我便抹了脖子,絕不受這奇恥大辱。」
前面的一個罪犯轉過頭,他生了一張艷麗面孔,眼中滿是譏諷:「酈探花不也是才高八斗麼,你博聞強記,學識淵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如今又能如何,到了軍營,馬上就是便宜那幫渴死的男人,不知道你心中作何感想。」
酈築曇輕輕一笑:「作何感想?」
他仰起頭,語氣陡然轉冷:「當然是掀了這天,我們為什麼不能殺出一條血路呢?」
艷麗面孔的青年眯了眯眼:「說得倒是容易,我們戴著木枷,腳上還帶著鐐銬,走個路都費勁,你還殺出一條血路?」
酈築曇說道:「我若能殺出去,你們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走?」
陸子文說道:「當然願意。」他低頭看著手上的木枷,激昂的神色變得黯然起來:「可是我們怎麼殺出去呢,你說的這些話,都是空談而已啊。」
酈築曇冷冷說道:「那就走完這段路,到了軍營,我會殺出去的。」
他臉上的神色陰冷至極,眼中是極深的殺意和戾氣,和昨夜那個倚著籬笆淚光盈盈的咬著於洲衣袖的模樣判若兩人。
陸子文心中一驚,本已經陷入絕望的心突然生出一抹希望。
這一路緊趕慢趕,一行人終於出到了荊州。
為了抄近路,一行人走的是山間小道,王二和其他兩人在前面引路,於洲則走在隊最後面看管犯人,以防他們偷偷逃跑。
酈築曇現在是隊伍的最後一個,這一路走得磕磕絆絆,時不時就要跌一跤,或者踉蹌一下,他又不小心踩到一塊岩石,扭傷了腳腕,只好噙著淚意忍著痛,怯生生地喊於洲:「大人,我的腳好疼。」
於洲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才走上前攙扶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蹚過地上的岩石。
酈築曇有時候看不懂於洲的眼神,因為那雙茶色的眼睛十分漠然,似乎不帶有任何情緒,酈築曇甚至懷疑這個人是不是已經摒棄了世間的七情六慾。
正如那句詩——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中途休息時他們給罪犯餵水,給酈築曇餵水的人正好是於洲。
於洲拿著水囊遞到酈築曇嘴邊,酈築曇張開水紅色的唇,仰著頭小口小口地喝著水,烏檀木似的頭髮黏在鬢邊,長長的睫毛上沾著一層薄灰,肌膚卻依然玉質清透葳蕤生光。
他像一隻落在灰堆里的濕漉漉的小白鳥。
王二有一顆七巧玲瓏心,一雙黑豆眼在於洲和酈築曇之間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他摸著下巴,又咂摸咂摸嘴,眼神在兩人身上巡視之間,突然品出了一點不一樣的地方。
三千里流放路太苦,押送犯人兵役都會脫一層皮,更別提這些罪犯了,要是有罪犯不堪忍受,為了在路上得到一些關照,和兵役看對眼來上一段露水姻緣,這事也尋常不過了,實在是常見的很。
於洲這人雖然表面冷冷淡淡,是個有點超凡脫俗的人,可是與他待得久了,便知這個冷麵人其實有個菩薩心腸。
雖然臉生的一般,但是五官也是個端正的,而且他身姿偉岸,英武強健,絕對是男人中的男人。
走了一天,終於在夜晚來臨時走出了崎嶇難行的山間小道。
夜間臥在篝火旁休息之時,王二拿著樹枝叉起一塊翻烤好的地瓜地給於洲,朝遠處的酈築曇看了一眼,又對於洲努努嘴,遞了個意味深長的眼色。
於洲一頭霧水地看著他,不知道這王二到底在搞什麼么蛾子:「你想說什麼就說好了,怎麼眼神這樣怪異?」
王二賊笑了一聲,隨意地一揚手:「這還用我說,人家探花都委身於你了,不就是為了得到點關照嘛!」
「你不知道啊,這些讀書人身子骨都弱,一個個弱不禁風,走個山路都走得磕磕絆絆,踩著一塊石頭都能扭到腳。」
王二猛地一拍大腿:「這樣柔弱不能自理的探花郎,離了你可怎麼活啊!」
他把熱乎乎的地瓜又往於洲手裡遞了遞,遞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催促道:「你快點去啊,這地這麼潮濕,晚上濕氣這麼重,你還不讓人吃口熱乎的地瓜暖暖身子骨,你說你這個人,看著濃眉大眼的,怎麼就一點不懂得憐香惜玉呢。」
於洲輕輕搖頭,問王二:「你覺得,酈探花柔弱不能自理?」
王二努嘴:「可不是,你瞧他那弱質纖纖的樣,那腰細的,風一吹就能給吹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