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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杏說完,掀開車簾,就要下車。
腕部突然被拉住,回頭,只見她家姑娘雙手抓住她,像絕望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眼裡閃著水光,看起來可憐又無助,聲音卻堅決篤定:「繡杏,我不想嫁人了。」
轎外,謝衍身子一頓,雲紋皂靴狠狠壓在地上,大紅的新郎吉服都沒給他冷峻的五官染上一絲喜色。
轎旁的謝家族人也聽到曲箏的話,臉都綠了,紛紛議論:「這曲家女也太不識抬舉了,老太太的面子都不給!」
「商賈之家,能養出什麼好兒女,不過都是刁鑽任性,肆意妄為罷了。」
正七嘴八舌之時,突然有人看到謝衍,像見到了救星,「飛卿,你可算來了,你說說這...這現在該怎麼辦?」
「姑爺?」繡杏一隻手還半撐著門帘,聞言朝外看了一眼,嚇得慌忙坐回來,「小姐,真的是姑爺。」
透過半掩的門帘,曲箏早就在人群中看到了謝衍,原來五年前的輔國公就已經有上位者的凜然,五官凌洌,俊美無儔,一雙狹長的眼睛,看起來深邃又沉鬱,仿佛任何人都走不進去。
上一世她就愛他這副清冷疏離的面孔,他可是大長公主和謝大將軍的嫡子,自該有目下無塵的驕傲和拒人千里之外的矜貴。
此時瞧著花轎前男人臉上幾乎是無動於衷的冷漠,她才笑自己痴傻,她曾經以為只要自己做個賢惠的好妻子,就一定能暖化他,她不知道得是,他心裡藏了別人,她不管怎麼努力,都只是飛蛾撲火。
如今他依然是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她卻不願再做自取滅亡的飛蛾。
那句脫口而出的「不想嫁了」是她此刻最真實的想法。
如果能不嫁該多好。
「不...不嫁?」繡杏還沒反應過來,她是小姐的貼身丫鬟,自然知道小姐為了嫁給姑爺付出了多少努力,如今就差拜堂了,怎麼會突然反悔,她身子貼過去,壓低聲音道,「小姐您忘了,老爺說過,您和姑爺是陛下賜婚,悔不得的。」
曲箏怎麼會不知道,謝衍是新科狀元郎,享金鑾殿賜婚,雖然和她訂婚在前,皇帝還是象徵性的把二人的名字寫在聖旨上,蓋了大印。
退婚,就是抗旨,要誅九族的。
上天讓她重生,卻又帶著枷鎖。
她苦笑了一下,垂著頭,對繡杏道,「幫我把蓋頭蒙上吧。」
*
謝衍一出現,立刻成了視線的中心,人們想看熱鬧,也驚嘆狀元郎的浩然風度和絕絕容顏,而沈老夫人則一挪拐杖,側身把花轎正前面的位置讓給了孫子。
她頭髮全白,微微佝僂著身子,垂垂老矣的樣子站在大紅的喜轎旁,難免不讓人心酸。
謝衍走過來,朝沈老夫人一揖,沖身邊人道,「扶祖母回府。」
聲音也不大,但每個人都感受到那冷沁沁的涼意,兩個婆子趕緊上來,扶著老夫人離開。
繡杏則趕緊趁著這點功夫鑽出花轎,福身一禮後剛想幫小姐解釋兩句,謝衍身後的長隨卻先開了口,「當初可是你們主動提出不用公爺接親的,這會怎麼又出爾反爾,耍無賴。」
劈頭蓋臉的指責噌的惹怒了繡杏,「我們說不用去曲府接,也沒說到了謝府不用接啊。」
「矯情!」那長隨撇撇嘴還想再說什麼,卻被謝衍抬手打斷。
他掀起薄薄的眼皮,沖轎簾瞧了一眼,淡淡對繡杏道,「請你家姑娘下轎吧。」
繡杏臉色一白,慌忙去打轎簾,「姑娘請下轎。」
曲箏也沒猶豫,伸手扶住繡杏,從轎里走出來,幾乎在下轎的一瞬間,就感受到謝衍不悅的目光。
也是,謝衍這人惜時如金,從不願在小事上浪費時間,而她無意中這麼當庭廣眾的鬧一場,不僅耽延了拜堂,還非要他親自來一趟才能解圍,他心中的不滿可想而知。
所幸她已經不在乎了,反正無論她怎麼做,他都不喜。
沒有局促不安,她穿著金繡的嫁衣,婷婷立在轎前,一張大紅的蓋頭遮臉,透過流蘇穗子,隱約可見凝脂般的白肌,和嘴窩的一絲恬然。
大方端重的樣子不禁讓人懷疑,這和剛才轎子裡驕縱的新娘,是不是一個人。
新娘子下轎半晌,喜婆見新郎還是無動於衷,慌忙招呼二人進府拜堂。
曲箏第二次拜堂,沒有初次的緊張和生澀,謝衍必然也不帶任何感情,二人四平八穩的跟著唱禮人的指示鞠躬再鞠躬,順利的拜了堂。
回到洞房,喜婆說了一窩子吉祥話,而後將一枚綠如意交到謝衍手中,囑咐道,「新郎給新娘揭完紅蓋頭,再共飲桌上的合卺酒,從此你們二人就能合二為一,恩愛到白頭。」
謝衍接過玉如意,沒有說話。
喜婆完成任務,領著眾人離開,屋裡瞬間安靜,落針可聞。
曲箏坐在桌邊,聽到有腳步聲朝她走來,一步一頓,穩健而有力,而後男人的皂靴在她眼前停下,仿佛沒有一絲猶豫,那玉如意伸過來,輕輕一挑,紅蓋頭被揭開。
曲箏眼前瞬間一亮,紅艷艷的洞房映入眼底,陳設布置和前世一模一樣。
再一抬眼,只見謝衍已經轉身,拿著玉如意回到桌前,留給她一個又高又冷的背影。
看都沒看她這新娘一眼。
原來他對她的冷淡,從一開始就不加掩飾,而上一世那五年她的一腔熱忱,簡直是個笑話。<hr>